謝晦已總算明白他今早鬧這一出的緣由,稍作思量後,她笑得很是無奈:“能做什麼呢?我隻是想為李大人分憂。”
“為了不吵醒你,郎中是懸絲候診于外,你以為你身體的情況還能隐瞞幾時?”
李靈濯目不轉睛地看着她,“我幼時聽聞,蟲卵若在體内孵化,要先從五髒六腑開始啃食,最後才會化作成蟲從眼耳鑽出。你說那是何種景象?”
謝晦已強壓下喉間翻湧的腥甜,後仰避開他探究的視線,發絲淩亂地散落在枕上。
“誰知道呢?好端端的,李大人說這種事做什麼?好在我還沒用早膳,否則真是倒胃口。”
她正想轉移話題,卻見李靈濯從袖中取出一隻小玉瓶,倒出一顆晶瑩剔透的藥丸:“是嗎?你不愛聽的話我還沒說完呢。你若想拿藥當飯吃也不是難事,這是辟蟲丹,每日一粒可治蟲疾。”
不等她做出反應,他便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張嘴服藥。謝晦已當即掙脫他的束縛,随後蜷縮在床榻一隅。
屋中氣氛頓時凝固。
“你方才是說,想為我分憂?”李靈濯打破了寂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隻瞧見了一個拒絕醫治的病患,我有什麼憂能讓你以性命相搏?”
眼見瞞不住,謝晦已稍思忖了片刻,随即編好了另一個故事。
“倒也不算對你有所隐瞞,我也是這會兒才明白他們原本的打算。我知道你對祭台上面的事情心有疑慮,憑我三言兩語不可能誘導他們赴死。如你所料,地宮裡确實發生了一些事情,隻是我尚未弄清他們的意圖,你方才的話讓我有了幾分推斷。”
謝晦已的目光透露着思索,仿佛真如她所言,因李靈濯方才的點撥才有了眉目。
“什麼推斷?”李靈濯問。
“那些守衛一直在胡言亂語,倘若你的手下事先探查過,就知道我所言非虛。”
謝晦已緩緩叙述道:“我運氣不好,從通道下去時遇上了他們,可他們并沒有殺我,而是逼我吞下了一枚荔枝似的東西,随後将我鎖在一個虛掩的牢房中,根本不怕我逃走。如果那就是蟲卵的話,那麼一切都說得通了。”
李靈濯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你的意思是說,那些守衛與螞蟻無異,不存人形,僅存獸性,于是你利用蟻群的特性操縱了他們?”
“我哪裡有那般神通廣大?不過是擒賊先擒王,潛入最底層,威脅到了他們的蟻後。”
謝晦已無奈一笑,“螞蟻害怕雨水,所以我用一些火藥炸開了地下暗河,在他們修補地宮時,又暗示他們趁早搬家為妙。我那時還詫異,為何他們抓了我卻不急着滅口,想來是因為蟲卵。倘若我沒有逃出地宮,那麼我最終也會被他們同化,成為他們的一員。”
說到這裡,謝晦已又擡頭看他,懊惱歎氣道:“這枚蟻卵吐也吐不出、消化又消化不掉,難道生出了一層銅牆鐵壁?若我因此丢了性命……”
話音未落,她的唇便被封住。這個吻帶着幾分狠戾,仿佛要将她的胡言亂語盡數吞沒。她的呼吸也被悉數掠奪,憋悶得實在難受。
于是,她對着他的唇狠狠一咬,出聲低罵道:“李靈濯,你屬狗的?”
李靈濯的身子微微一僵,随即幽幽說道:“沒有‘若’這個假設,在你痊愈之前,在我準許之前,你不許出這個門。”
“什麼意思?”
這句話聽起來很奇怪,然而謝晦已來不及細究,就被他的舉動再次驚住。
隻見李靈濯伸手在床下翻了翻,一顆人頭被他拎着頭發舉到她面前,可她根本不認得這顆腦袋。
“你不會想說這是我的早膳吧?”謝晦已冷臉詢問道,“你做什麼?”
李靈濯溫聲解釋道:“他是為你而來的刺客。你知不知道,如今你在黑市的賞金有多高?為了謝小姐的安危,閉門不出是最好的選擇。”
謝晦已緩緩坐直身體,“留一顆腦袋在我床下,隻是為了吓破我的膽子?李大人借坡下驢的意圖未免有些明目張膽了。”
李靈濯并未否認,“這也是為謝小姐的安危着想。雖然你給了我意料之外的答複,但我的行為是預期以内的結果。比如,你的異心,你的背叛。”
謝晦已不動聲色地瞥了他一眼,随即收回了目光。兩人之間的對峙與提防,更襯得昨夜的柔情蜜意盡是逢場作戲。
于是,她半晌才開口。
“黑市的懸賞,是你主動發布的?即便我給出了你滿意的答複,你也不肯收手?”
李靈濯掐住她兩側臉頰,人為地讓她笑了起來,“我畫得很好看,謝小姐若有不滿,也改不了那些畫像了。”
謝晦已“啪”地一聲打落了他的手,“你開出的賞金是多少?”
“一萬兩黃金。”李靈濯說。
“我的腦袋隻值一萬兩黃金?”
“價高則有疑,那些亡命之徒不會輕易出手,”緊接着,李靈濯又适當關心了幾句,仿若無事發生,“見不見我的,用過早膳再說。聽府裡的人說,你前幾日都沒什麼胃口,所以我尋來了一位新廚子。”
“我要先去更衣。”
謝晦已阖上雙眼,思忖着自己接下來的舉措,嘴上卻故作賭氣地說道:“你出去,看着你我便沒有胃口。”
李靈濯沒有吭聲,更沒有乖乖聽話,而是伸手将她從床榻上抱了起來。
“你又做什麼?”謝晦已瞬間繃緊了身體。
“謝小姐身子弱,沐浴更衣之事,自然由我代勞。”
山谷之事已了,劉知府接管了後續事宜。今日衆人在青州做休整,隻待明日便從官道向北,前往下一座城池。
用過早膳,李靈濯也沒提出去這一茬,而是由着素秉上前回禀城中事宜。
謝晦已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後離了他身邊,坐在軟塌上翻起盛朝的輿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