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死的是女方。”江見晚肯定道。
溫川謹紅蓋頭下的嘴角朝上一揚,低聲道:“江小俠聰明。”
飛镖替代了箭,劃開空氣,帶着一抹戾氣躍向江見晚,兵器相交發出刺耳聲音,她一個飛身落到空曠的地上。
一道躲在黑暗的視線死死抓住江見晚的背影,似要給她的背灼出一個孔。
見她絲毫沒有力竭,她終于怒了,而同時,一個時辰也即将到了。
“這婚床是你給你妻準備的吧?如今她不在人世,你舍得把這個毀掉嗎?”溫川謹何等人也,敏銳察覺到殺氣,繼而便得出來結論。
立在下方的江見晚順勢看去,溫川謹倒還是老老實實蓋着紅蓋頭,這話點醒了江見晚。
人有執念,若把執念寄存的物件毀掉,那背後的人自然坐不住。不過人的執念真的可以為之付出生命嗎?
江見晚手中凝起靈力團,不是沖着婚房,而是那座雕像。
雕像極其生動,不出意外,創作者是大費心血在雕琢這個上面,其重要程度必定比那婚床更重要。隻是奇怪的便是,為何她将其眼珠粉碎,那人卻依舊不現身。
為什麼?
手腕灼傷感一下子加重,修士靈力傍身,并不會輕易留下紅痕。
江見晚将線挪離,肉眼可見原本紅線附着的地方不僅紅了一片,還有了白色的氣泡。她都如此,想必凡人便更加。千機紅線開始索取生命了。
一個時辰真是要到了,也确實該到了。
此人用千機紅線綁定一對情緣,不是為了自己,那便是為了那位已故的女子。她與溫川謹未能成婚,這個雕像就尤其珍貴,不由得他不現身。
靈氣驟然送了出去,如她所想,背後的人給擋了下來,那人轉過頭來,依舊是那張妖娆的臉。
世人或許隻知紅線,而未能知曉前面那二字,千機。
江見晚緩緩擡眸,微抿唇。
它不僅可以充當牽姻緣的線,也可作那生死交換的替命線。
不過,若要替命線成功,那人的魂魄就被圈養起來,讓她不入輪回。
若長時間逗留在人間不入輪回,魂魄強度會逐漸不穩,最後走向毀滅,徹底魂飛魄散。若是要維持住,就得奪取他人命數。
“還不露出原樣嗎?”江見晚道,忽覺幻境開始晃動起來,不少地方歸于虛無。
江見晚綠色靈力團再次變出傳訊符,而對面的人也變回原來樣貌。一位長相硬朗的男子,嘴唇周邊還帶着胡茬,雙目赤紅,充盈怒氣。
“你們正道就這麼無恥嗎?就差一步了!我就差一步了!為什麼要破壞我的計劃!你們不得好死!”
“你的計劃就是殘害其他無辜人嗎?你這做派,和當時壓迫你們那群人有何區别?”溫川謹站在上面,紅蓋上墜着黃流蘇,随着他站起搖晃,隻聽聲穿布,直達在場的人耳中。
“輪到你一個凡人說話了嗎?!”破空聲去向上空。
“别動他。”江見晚眼一瞥,男子的飛镖就這麼從空中掉下。
江見晚手一攤,飛镖筆直落在手中,她緩緩合手。
下一瞬,飛镖反之飛向他,速度比起他,更快,更具有破壞性,難以看清殘影。
男子悶哼,飛镖紮進他的右肩膀,他捂着傷口更是恨意。
“你若是要叫幫手,那位凡人可就活不成!你一剛踏入元嬰的修士,可不一定打得過我。”他言語有藏不住的傲慢。
洞穴迅速塌陷,一道龍鳴聲伴随上古震懾朝江見晚二人壓去,江見晚快速退後,站穩後才眯眼一下。
“上古殘影,你有血脈,上限不可估量。做了這些事反倒令你常困金丹,你不悔嗎?”
雖說上古的神獸早就在神隕落之時一同消失,其威壓依舊控制住她的片刻行為。
他的修為停滞除了壞事做盡,大部分散去的修為應當護着那女子的魂魄。
當真是癡情又可怖。
這一想法出現在江見晚和溫川謹腦海中,奈何二人的本性迥異。
“該悔的是你們!”男子聞言毫不在意,透出不屑。
江見晚視線再次回到雕像處,她的援兵也該到了。
“師姐!你那邊人質護好!開炸了!”
他們選炸的地方正是那座雕像,火光驟然映入眼簾,染紅了這一處暗穴。
“你送的煙花很好看,如今我便也回禮。”
先前被迫跳下洞穴的那抹星火,正是男子所制作的煙火,煙火中死去的對對眷侶驚恐,大喜又大悲。
這便是千機紅線最壞的一個用處,剝離負面情緒,将煉化的命數嫁接到他所謂愛人身上。
隻是他沒等到最後,以為勝籌在握了吧,所以意外便出現。
熱火并沒有融化江見晚眸底的冰冷,她淡然注視急着去救雕像的男子,眨眼轉身,一步一步踏着火光往上走。
背後的牆壁忽地炸開,無數碎石從那處飛出,伴随火焰,如此絢麗而危險的畫面成了江見晚的背景,她執劍來到溫川謹身前。
溫川謹察覺一陣熱浪,耳朵不知怎的聽不見任何聲音,身前出現看似粗糙實則布料上乘的衣角。
衣袂飛舞,映出底下的紅光,點燃了紅蓋頭下的丹鳳眼,微翹的睫毛此刻顫抖一會,不由得染上笑意。
劍尖挑起紅蓋頭的一角。
這把劍極其漂亮,也極為鋒利,僅僅露出一角,就能明顯感知到它的神性。一把神劍,竟被她拿來挑紅蓋頭了。
溫川謹盯着劍尖,他在想她是會輕柔地還是粗暴的。他還沒定下結論,眼前就亮了。
江見晚劍尖輕松挑開了紅蓋頭,而後視線順着劍尖來到溫川謹的面上。
溫川謹也這般看向她,細碎笑意化在眉眼,唇紅齒白,好一個美男子。
江見晚移開目光,落在溫川謹綁着紅線的手,那手的傷比她想象要輕一點。
有一點潰爛,發黑。按道理,他的狀态不會如此好,倒是怪。
江見晚也沒多想,敢獨身一個人入幻境,并且反應能力極快,他定然有保全自己的法子。
每個人都有秘密,比如她,她垂眸。
劍尖更是往上去,溫川謹的樣貌已經全然露出,紅線也逐漸褪去灼熱感,下一秒就細了不少。
原來,這也算禮成。二人不約而同想到。
在一聲巨響後,江見晚的身後又歸于甯靜,緊接着一堆白衣的少年相繼進來。
溫川謹的餘光掃到一個鬼祟的人影從死角飛出,手握巨刀,目标沖着江見晚。
“江小俠!”
“師姐!小心!”
江見晚手動了,她将紅蓋頭徹底挑開,丢在了床上,轉身一腳踢在來人的胸膛上。
那人如斷線的風筝,掉在一群人中,少年們有序地按住地上掙紮的男人,他癫狂地擺動身體,對着江見晚就是一陣唾罵。
“你一個元嬰!怎麼就喜歡搬救兵!”
“難道我非得和你一對一嗎?”江見晚浮在空中,俯視地上的男子。
“你的妻在成婚之時被仇家追殺,你不去解決兇手,反而殘害無辜人,說的好聽是為了救你的妻,難聽一點,何不是自欺欺人?”
男子大吼:“你們懂什麼!兇手是她爹!可她死前不讓我去報仇!不然老子要讓他十八層地獄都走一遭!”
“他走不走我不知道。你倒是需下地獄親自去走一遍,你該向這些無辜人贖罪。”
江見晚言罷,歸于沉默,心緒萬千,她時常不解七情六欲。
她不懂這種情感,哪怕百年參與的無數曆練,都無法讓她徹底明了何為人情。
人,果然是太複雜。她看不透。
底下的師妹出言問:“師姐!這個人怎麼處置?”
“既如此,你們帶他回宗,讓長老作判決吧。”她一個墜地,随口回。
新弟子利索地拎起地上的男子,齊齊消失在眼前。
江見晚朝溫川謹道:“來吧,沒事了。”
“你……”溫川謹有些說不出話,他有一些起疑,這樣的人,怎麼會是那群人的後代?
他走得沉重,複雜的心情壓在胸口,千斤墜。
溫川謹很快來到她的身邊,他垂眸,望見一雙清澈的眼,隻聽她道:
“你從何知曉這件事?”
如果他不知道,那個故事就不可能這麼準确,前後因果步步緊扣,江見晚擦了一下劍,問。
“你是自己想知道,還是因為任務?”
江見晚不懂,于是她問:“這兩個有什麼區别?”
溫川謹隻是笑笑,沒有回答,江見晚也不執着答案,在幻境徹底毀滅時,她側頭看了一眼溫川謹的側臉。
“多謝。”
“什麼?”溫川謹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追問聲與幻境一同破滅消失,視線徹底陷入黑暗。
他捂着臉,可笑般彎了腰。手腕的疼還在提醒自己,這一切不過是虛妄,隻不過是她順手而為,若是換人,她依舊如此。
望着她消失的背影,溫川謹微眨了一下眼,嘴角一勾,現出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