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唱不了戲的戲子，為自己打算下一步，這很合情合理。

王景略沉吟着似在思考他的話，忽然說：“我可助你拿下永昌戲班，你可想做班主？班主不用唱戲，嗓子好壞自是無妨。”

這人倒是謹慎！

許偏安搖頭說：“戲班雖然會因我嗓子不行了，不能叫我有從前待遇，但我要在戲班過日子，那是無甚大礙。畢竟許淮山無論如何，也是我的徒弟，便是下頭幾個小的，也是我手把手教養起來的。隻是……”

他舔了下唇，稍稍仰頭望向王景略，聲兒壓得更低了，聽着都有些飄忽了：“戲無論唱得多好，那都是外頭主子們擡舉。皇上迷戲，那永昌戲班也能老老實實地賺些銀錢。但太子呢？他可懂戲，喜好聽一聽戲？”

中原皇帝年歲大了，說句難聽的，太子随時需要準備登基。屆時，新帝上位，又是戰亂，戲還能不能存在可就難說了！

這消息倒不是他特意打聽的。隻是戲班班主時常與原身念叨，總說趁着老皇帝愛戲，戲班要上下齊心，拼着多唱幾場，攢下銀錢來。屆時就算變了天，戲班衆人也手上有了些積蓄，總不至于活不下去。

許偏安正好将這消息用上。

但這到底是大不敬之言，許偏安說得含混。足夠王景略聽懂就行。

許偏安再接再厲，後退一步施禮道：“大人，梁國、兖國，咱們戲班去得多，青州、雍州也能去去。無論是什麼來錢路子，說不定我都有能搭上邊的時候。大人既然是來徐州城選賢舉能的，那這便是我的自薦之言。”

王景略眯着眼盯人，似乎要将他腦袋盯出個洞來，看看是真的這般想的，還是滿嘴荒唐。

許偏安見好就收，沒再繼續自薦，而是說指了指下頭戲台，示意自己該過去了。

王景略微微點頭，許偏安得了應允這才離開。

此地看台之上一下子就隻剩下了王景略和他兩個侍從。

人一走，王景略面上神情一下子就變了，穿過台上戲角，落在戲台一角候着的許偏安身上，透出絲絲陰冷來。良久他點了一人說：“派人去查一查這許先生，嗓子是真壞了還是假壞。再查清楚，我的事他究竟是從何處得知！”

一個戲子，偶爾、僥幸便能得知當朝高官的出身來路。

哼。

王景略半個字都不信。

不過許偏安投誠時候說的其他四國能搭上些路子，這點是他如今最缺少的，姑且分一些精神在他身上。

暫且叫他多活上幾日。

“是，大人。”侍從悄然出去了，沒驚動聽戲衆人。

隻盡管走了，但也一直注意着那看台的許偏安稍稍松下一口氣，正待轉身回後台歇上一歇，就叫一直在不遠回廊拐角的班主抓個正着！

“你給我過來！”

許偏安正心下盤算方才與王景略的對話有無什麼錯漏之處，叫這一聲吓得一個平地起跳，差點沒厥過去。瞪着眼望去，就見班主臉色黑沉站在那等着。

這小偏院不大，回廊也短，半長不長的就直直過去就是拐角。拐角處又有一簇高高的臘梅樹，一朵朵的小黃花盛放在枝頭，樹影疏朗，到底是擋了些視線。

于是站在後頭的班主，正正的，沒叫過來的許偏安掃眼見着。

許偏安驚魂未定回頭，見是班主，無奈道：“吓死了。”

班主黑着臉，一把将人拉扯過去，越過小門廳 ，竟是直接到了一處更小的院子。許偏安張望這院子，看着有點像一處花廳，估計是前房主家有喜歡侍弄花草的女眷。

到了這還算隐蔽之地，班主直接擡手就在他腦袋上甩了一巴掌：“我永昌戲班上下有何處對不起你許先生？！你竟發起瘋來，要拖着我們戲班上下三十幾口人一起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