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清晨,天光初破。徐以安撐着盥洗台凝視鏡中倒影。潮濕的空氣裹挾着昨夜情欲的餘溫,在鎖骨處那抹暗紅吻痕上凝成細密水珠。
在她第三次調整襯衫領口時,鏡中倏然撞入一抹慵懶的绯色。
“早上好啊,徐醫生。”楚懷夕赤足踩過滿地晨光,鮮紅甲尖掠過對方腰際繃緊的曲線,“怎麼起這麼早啊?”
女人微啞的尾音化作溫熱吐息鑽進耳蝸,驚起一片細小的戰栗,徐以安繃緊唇線,擰開龍頭掬了捧冷水,“早。”
楚懷夕将下巴抵在她肩窩,卷發垂落處激起細微的戰栗,“早餐想吃什麼?”
“我回家吃。”
“真無情,都不陪人家吃早餐。”楚懷夕指尖撫過徐以安後頸,目光在吻痕處暧昧流連,“真懷念床上的徐醫生啊,溫柔又體貼~”
徐以安蹙眉,眸光清泠如手術燈,“以後不要在我身上留下痕迹。”頓了頓,“我要洗漱了…”言下之意,别抱着我。
水流聲裡,她看見鏡中人的笑意一瞬凝固在唇角。脖頸處那隻作亂的手倏地抽離,帶起一陣空蕩的涼意。
楚懷夕後撤一步,倚着霧面玻璃門,沉默了足足一分鐘,“吃完早飯我來接你,我們去約會吧?城東開了一家天文館,我想看星雲投影....”
徐以安低頭,搓手指,“抱歉,我有事。”
“什麼事?”
“工作上的事。”徐以安細細沖洗着指縫,水迹在米色瓷磚蜿蜒成斷續的線。
“你撒謊,你今天分明輪休!”楚懷夕倏地逼近兩步,睫毛在眼下投出顫動的陰影,“你好不容易休假,就不能陪陪我嗎?”
徐以安擡眸從鏡子裡撇了眼楚懷夕,語氣和表情都淡淡的,“說好的,互不幹擾。”
空氣陡然凝滞。
楚懷夕咬了咬後槽牙,用力拉開門,丢下一句,“行,不送。”
徐以安抿了抿唇,阖眸洗臉。
趴在卧室門上的楚懷夕豎起耳朵,聽着衛生間裡淅淅瀝瀝的水聲,心在希望與失望之間來回拉扯。
她時而想着徐以安會來哄自己;時而又覺得對方大概率不會來。
咔哒———
當玄關傳來防盜門閉合的輕響時,楚懷夕蜷縮進昨夜歡好的皺褶裡。
蠶絲被還殘留着消毒水與雪松香交織的氣息,她将臉埋進枕頭,聽見自己心跳在寂靜中裂成兩半。
塵埃落定,那人終究沒有出現。
楚懷夕牽起一抹苦笑,腦海裡響起那句夾雜在冰冷水聲裡的“說好的,互不幹擾”。
嗯,是說好的。
可怎麼說好的呢?
回憶總在痛楚時洶湧,楚懷夕手捂住肋骨。
這些年,楚懷夕沒少從好友——季瑾溪嘴裡聽到“徐以安”這個名字。
第一印象是這個女人非常優秀。三十歲,三甲醫院的主治醫師。本碩博連讀,期間發表了一堆SCI論文,妥妥的大學霸。
第二印象是這個女人非常無趣。不抽煙,不喝酒,不搓麻将。一年四季保溫杯裡泡枸杞,說好聽點叫養生。說難聽點,那叫貪生怕死,不灑脫。
第三印象是這個女人是個讨厭鬼。有一次楚懷夕閑得無聊,掃了一眼徐以安發給季瑾溪的消息。好家夥,清一色的喝酒的危害、某妙齡少女在酒吧被迷暈變成面癱、某女子被好友勸酒身亡之類的新聞鍊接。
楚懷夕簡直瞳孔地震,這女人年紀輕輕的怎麼和不通網的村口大嬸似的。
關鍵是季瑾溪喝酒來的都是她的酒吧。徐以安啥意思?!我這美女如雲的地方不正經?還是說我會勸季瑾溪酒?我想讓季瑾溪身亡?
呵!老古闆!
還是一個會挑撥離間的老古闆!
楚懷夕讨厭徐以安的同時,暗自慶幸自己沒這樣的朋友,也絕不會與這種人交朋友,否則簡直拉低了自己社交圈的質量。
楚懷夕第一次和徐以安有交集是在去年冬天。在她那頂級戀愛腦的發小——季瑾溪為了自己女朋友能擁有更多朋友蹿的酒局上。
說來緣分有時真的很荒謬。
在沒見過徐以安本人的這些年裡,楚懷夕對這個活得像精密儀器的女人,嗤之以鼻。
可在見到徐以安的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簡直是,頭發長,見識短。
不對,是有眼不識仙品!
接下來,便是小說裡的俗套劇情。
情場老手楚懷夕對純情徐醫生一見鐘情,裝醉對徐以安死纏爛打,各種坑蒙拐騙,色.誘加苦情計讓徐以安睡了自己。
而後,直了三十年的徐醫生無法接受自己睡了一個女人,連夜跑路。
再後來年假到期,敬業的徐醫生不得不現身。楚懷夕第一時間堵在徐以安家門口,聲稱自己可以一輩子不要名分,隻要能陪在徐以安身邊便此生無憾了,懂事的令人心疼。
在楚懷夕聲淚俱下的告白下,徐以安答應了對方順其自然發展的訴求。
最終,兩人順其自然發展成了床伴。
在無數個借口堆砌的夜晚,楚懷夕教會了徐以安占有她,取悅她。
唯獨教不會她愛她。
楚懷夕摸了摸肋骨處的紋身,将左邊帶着消毒水味道的枕頭抱進懷裡,呢喃,“徐以安,你是學不會愛我,還是壓根就不想學呢?”
壹心庭院。
提着早餐的徐以安站在門口,擡手使勁拉高襯衫衣領,深吸一口氣,開門走了進去。
她換好拖鞋,将早餐放在餐桌上,又折返回玄關,蹲下身,将換下的杏色平底鞋與其他鞋子擺放在同一條水平線上。
她走進洗手間,擠了兩泵消毒酒精,仔仔細細洗幹淨手後,對着鏡子再度拽了拽衣領。
“媽,吃早餐了。”徐以安站在主卧門口,曲起指節輕敲了下門,而後前往餐廳,坐在餐桌前一瞬不瞬地盯着豆漿。
不知道楚懷夕有沒有吃早餐?
大概率是沒吃。
畢竟,那人從不會按時吃飯。
徐以安眉頭微蹙,将視線移到桌上交握的雙手上。想到昨夜這雙手攀過的那些起伏,眉心又往中間擠了擠。
她們怎麼會發展到這一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