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戴着白色鴨舌帽的男人從車上下來,腳步停在校門口。
平常關得嚴嚴實實的帕斯卡爾學院在每年的此刻敞開,色彩鮮豔的氣球漂浮在晴空中,學生手繪的橫幅儀仗隊般地穿插在建築物與建築物之間,綠蔭大道兩側是學生自發舉辦的攤位,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他往教學樓走去,快到第二個冰淇淋攤位時,忽然身形往右側了一下。
這時,左邊竄出來了一位跟同伴打鬧的女孩,由于跑得太快,人群又擁擠,腳一滑,整個人都往右倒過去。
女孩撲棱雙手,試圖保持身體的穩定,然而事與願違,為時已晚,她表情痛苦地迎接冰冷的大地。
感受到肩膀處有外力所托,她緊閉的雙眼睜開其中一隻。
黑色鴨舌帽擋住了大半張臉,露出微揚的下巴,随着她直起身體,男人帽檐下清隽的眉眼逐漸清晰,他戴了副黑框眼鏡,一雙似水柔亮的眼眸靜靜掠過她的臉,唇邊的笑意如同春風拂面。
“你還好嗎?”
“還……好。”
女孩呆呆地點了點頭,同伴追過來問她沒事吧。
她搖了搖頭:“因禍得福還被超級大帥哥拉了一把。”
晏虞陽已經忘記了自己是第幾次走這條路,途徑A班教室的路上,他替小男孩抓住了快要飛走的彩色氣球,為老人家撿起了遺棄路上的手帕,幫助小女孩找到她的媽媽。
很簡單對吧。
簡單到他甚至有些倦了。
他獲得了無數聲感謝與笑容——這些東西對于他來說過于習以為常,因此内心并沒有多少喜悅。
況且,哪怕換一個人,隻要重來一次,就可以避免人生中的一個錯誤,重來無數次,那就能再迷霧中找尋一條正确的道路。
電視采訪時主持人問他,如果給你一個重來一次的機會,你會選擇改變什麼。
第一次采訪時他心高氣傲,自認為已經在這個年齡做到了最好,他不後悔任何一個錯誤,錯誤是塑造如今自己的刻刀。
畢竟,“失去”在他眼裡是一個短暫的名詞,失去的空白将會由更多的“獲得”填補。
最後一次采訪,在直視鎂光燈的瞬間有失明的錯覺,他失去了視覺,卻獲得擺脫冗雜世界下的片刻甯靜。幾秒恍惚後,他似乎能聽到内心的聲音。
迷霧中的這條路真的是正确的嗎?
踏離樓梯的最後一節階梯,拐彎處就是二年A班。
“歡迎光臨二年A班咖啡廳!早八人必備‘提神醒腦咒’,期末戰士‘福靈劑摩卡’,還有甜食愛好者最愛的巧克力熔岩蛋糕、草莓巴菲杯、各色各異的芝士蛋糕應有盡有!家養小精靈們在後廚忙碌中,請大家不要着急,來魔法咖啡廳坐一坐吧!”
幾個拿着魔杖,穿着法袍的少年少女站在門口攬客,他無意踏進這場過家家遊戲,不過一群被慣壞的小孩子仗着父母的資本胡鬧罷了。
晏虞陽穿過過道,從窗戶後尋找她的身影。
沒有……沒有、沒有。
嘴角的笑容凝固了。
他打開手機,明明三個紅點都停在此處。
晏虞陽拉過一個從教室裡出來的男生:“請問林寄月人在哪裡?”
*
瘋帽匠的視角居高臨下,甚至風都比下面的涼快。林寄月坐在樹屋模型上,托着腦袋觀察蹦來蹦去的馮悉,原來他眼裡她就像一隻跳蛙,從這裡蹦到那裡,風水輪流轉,也算是讓她坐上了最佳觀賞席。
這原本是柴郡貓的地盤,但是沒有人會拒絕多勞多得的理由。沈江遙隻好坐上瘋帽匠原本在茶會的座位,晏星酌戴上了王冠,此刻真像被紅皇後附身了一樣,煩躁得想砍人。
他揮舞着手上的權杖驅趕蜜蜂:“那個特招生出的什麼馊主意,大夏天在花園裡搞這玩意,全是蟲子!”
“誰讓他說的時候你人不在?至少沒抽到外面亂跑得那個,你最近惹的禍不少,還是忍忍吧。”
沈江遙藏他藏到最後自己都憋屈,可不想再讓他留住家裡一回。他叉了塊巧克力,快要塞嘴裡時,被晏星酌一把摁住。
兩人四目相對。
沈江遙:“你幹什麼?”
晏星酌:“貓不能吃巧克力。”
沈江遙斜視他一眼,一口吞下去,又叉了一塊飛快地塞進晏星酌嘴裡:“吃你的吧!”
那邊馮悉很快結束了,對着樹上的林寄月喊:“下一局交換怎麼樣?”
她順着樹上的梯子爬下來,馮悉身上的汗水浸得肌肉亮晶晶的,他陽光地咧開大白牙,像一座移動的活火山。
“你當初提出建迷宮的時候我可沒想到會變成追逐戰。”林寄月從箱子裡掏出毛巾遞給他,“你要不要去換件衣服,汗黏在身上很難受吧。”
“那瘋帽匠怎麼辦?”
“我跑到終點的時候再戴上帽子不就好了,說到底這兩個角色衣服這麼像,并做一個不就好了,反正瘋帽匠隻有最後才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