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你說的有道理啊。”馮悉豁然開朗,“先麻煩你了,等會我再替你吧。”
以他的智商真的能考上第一名嗎?帕斯卡爾學院到底是什麼地方?藏着這麼多卧龍鳳雛?
她無語凝噎。
轉念一想,縱容他倉鼠籠跑酷的她也是個半斤八兩的瘋子,湊合着過得了。
中午是最熱的時候,仙境迷宮開到十一點,之後作為參觀打卡點開設。十點半後人就已經很少了,林寄月挂着兔子面具跟夏茉莉聊了會天,正準備收攤吃午飯,夏茉莉突然推了推她胳膊。
“來人了。”
*
花園入口不遠處聳立着人高的綠叢迷宮,快走到入口處豎着一個公告牌,上面寫到:闖入仙境的愛麗絲,請跟随白兔的腳步離開迷宮吧。
晏虞陽低頭讀到一半,左側的小池塘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他往左邊看去,歐洲貴婦人打扮的女人坐在池塘邊,膝上合着一本書,她旁邊站着一個戴着兔子面具的少女,少女察覺到了他的目光,扭頭往貴婦人看了一眼。
兩人隔着面具達成了某種共識,貴婦人先跑過來拉住他:“愛麗絲!原來你在這裡!”
趁着愛麗絲與姐姐重逢的時候,兔子少女鑽進了迷宮之中。
晏虞陽很快融入了角色,笑道:“我想去看看那隻可愛的白兔。”
他跟随少女的腳步,走進樹叢迷宮裡。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紅色蘑菇,蘑菇後是并列的三扇門。
盤在巨大蘑菇上的短發少女嘴裡含着一個煙鬥模型,她穿着藍紫色蓬蓬裙,頭上頂了兩個昆蟲觸角。晏虞陽猜出來她扮演的是書中的毛毛蟲,“毛毛蟲”懶散地用手扇風:“要是能捉住白兔,會有意外獎勵哦。”
她話還沒說完,晏虞陽就徑自走到中間門前。
“交給直覺嗎?嗯哼哼,不為是一種方法。”毛毛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藝術之中。
如果你把走過千百遍的路稱作直覺的話。
他打開中間的門。
門背後是空蕩蕩的路,沒有人。
晏虞陽笑了。
隻有她。
隻有她永遠不會讓你失望。
毛毛蟲還在背後說風涼話:“哦?看來你選錯了道路,現在變成二選一了。”
他沒有走回去,而是往後退了幾步,接着助跑,雙手一撐,便翻到了一人高的迷宮樹壁上。
視野一下子開闊到一覽無餘,隔老遠看到了裝扮滑稽的弟弟——打電動的紅皇後,他身邊酣睡的老鼠,吃個不停的大臉貓以及最左邊迷宮道路裡探頭探腦的兔子。
晏虞陽像是鎖定獵物的獵人一躍而下,他的心率變快,奔跑時分泌的多巴胺令他産生了類似快感的愉悅,有别于想踩着父親如同蟲豸般慌亂的那張臉,後者僅僅能維持短暫的時間。
如果不曾見識月亮的話,靠着無數個這樣短暫的瞬間活下去,他那無趣到極緻的人生應該能繼續平平淡淡下去。
兩人之間的距離急速縮小。
晏虞陽想,這應當得益于他血脈裡流淌着母親的爆發力,母親隻有八十斤,卻能從兩個身強力壯的男人手中逃脫,在父親目光下,決絕地、自由地跳進死亡的霧氣中。
他繼承了母親血脈,越過了流逝的時間,跳過了黑漆漆的兔子洞,他跑過了五歲那年生日的夜晚,燭光晏晏下,母親憐憫地摸着他的脖頸“但凡我生完你還有一點力氣,就不會讓你活在這個世上。”
十二點鐘一過,他盯着母親折斷的、如天鵝般美麗的脖頸,心裡的難過不多,僅僅是為預見的死亡感到無聊。
原來生跟死都一樣,他的心情平靜得像一灘泥潭,無論扔進多少亂七八糟的東西,隻會被緩緩拉進污穢深處。
直到她在花園中第一次遇見了他。
他的心跳再也不是一波死水,如同盲人的眼球裡初次裝進了缤紛的色彩,他好不容易才學會認識有趣的世界。
他有多害怕無聊的世界,就有多害怕她的離開。
如果看不到她的身影,如果不知道她的每時每刻是否還在呼吸……
翻過了一道又一道綠牆,晏虞陽伸出五指,然而白兔一個輕巧地閃躲,僅僅一個細微的弧度,他失去了碰到她肢體的機會,隻能輕輕拽住白兔面具後飄在空中的細繩。
哪怕愛麗絲從來沒有追上書中的白兔。
面具咔嚓掉落,陽光璀璨奪目。
哪怕因為他是書中角色,而她是讀者。
林寄月掏出一頂碩大的帽子,向他行禮:“恭喜你逃脫了迷宮,歡迎來到瘋帽匠的茶話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