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點于是又風風火火地将身側緊閉的窗戶麻利地拉開,涼風呼呼灌進來。
唐意蘅做地理題物理題做得發昏,被風一吹,下意識地雙手覆上兩側的胳膊,妄圖摩擦生熱。
姜予予和趙矜一都不知道跑哪裡溜達去了,她在位置上坐了好一會兒,看着練習冊上自己畫圈的好幾個題,搖了搖頭,試圖忘掉昨晚衆人的調侃,慢吞吞地扭頭。
“宋嘉航...我能問你幾道題嗎?”
他的桌子上幹幹淨淨的,剛喝完水的水杯底有些水,在課桌一角留下水漬。
放空狀态被終止,前桌的詢問正中他下懷,得,有事可做了。
宋嘉航朝她看了眼,她昨晚幫别人塞情書的時候可沒這麼問過他。
女孩的臉有些微紅,眉頭輕輕擰着,明亮的眼睛有點疲憊,還帶了點怕他拒絕而緊張的不自然。
董點這個老大粗偏生不要命地擠眉弄眼,末了還要調侃一句:“你臉紅什麼?問航哥題就問呗,他又不會吃了你。”
宋嘉航挑眉,輕輕哂笑一聲,腳下踹了一腳董點,而後将自己水杯不輕不重放在自個兒同桌那裡,示意他可以閉嘴了。
“你問吧。”
唐意蘅輕輕松了一口氣,他攤開桌子的動作就像是在說: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好坦蕩。她喜歡和坦蕩的人相處。
唐意蘅默默注視着宋嘉航讀題,他的聲音很好聽,不像董點那麼粗豪,也沒有彭澤修那樣拿腔走調,不是張奕森的溫柔,卻也不是旁人的冷淡。
磁性中帶了點清冽,慵懶中又帶着沉穩。不像是暖烘烘的陽光,但也不是拒人千裡之外的冰雪。
做題的時候很認真,不再像平時一樣噙着吊兒郎當的笑,莫名給人一種踏實感。
“選21.5°這個?”
語氣中帶了笃定,丹鳳眼閃爍着黑曜石般的光澤,那種痞勁又來了。
她連連點頭。
眼前這人露出了然的笑,那一晃的少年氣像咕嘟咕嘟的汽水泡泡,溢滿了。
“你看啊,乙地是大于0°的對吧?”
她點頭。
“它沒有極晝極夜現象,也不會有陽光直射。”
“如果甲乙的太陽高度和是90,且都在溫帶,差值是47,用這個公式。”
他看唐意蘅愣着,自己從董點桌上拿了支筆,“可以寫嗎?”
她點頭如搗蒜。
“要設未知數?”唐意蘅雖然昏沉,悟性倒還在,順着他在草稿上的圈圈畫畫猜想到他的解題思路,于是了然。
宋嘉航點頭,有些贊許地看了她一眼。
宋嘉航骨節分明的手握着筆在練習冊上繼續勾畫,唐意蘅覺得這三個字好像有魔力,會了嗎?會了嗎。
她好像變得輕飄飄了起來,連周邊的空氣都覺得燙人。
“謝謝你。這幾道都會了。”
唐意蘅說着就要翻頁,他的手還在上面指着,兩人的手不經意碰到,他被那灼熱的溫度驚得連連收回手。
女孩還在兀自找着數學練習冊上難懂的題目,宋嘉航這時候認真注視着她臉上不太正常的潮紅。
“你發燒了?”他擰着眉,想上手觸碰感受的想法幾乎是一瞬間冒出來,又生生制止住。
“---啊?”
董點聞言湊過來,看着兩人,“我去航哥你神啊,不光講題,還負責問診呢!”
唐意蘅後知後覺地伸手感知自己額頭的溫度,奈何都是一樣的燙,她在這膨脹的溫度中起伏,像墜入混沌的湯匙。
怪不得她這一天都暈暈乎乎的,做個題都做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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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的醫務室裡清閑的很,突然來了個她這麼高燒38度的同學,本不狹小的空間一下子變得逼仄了起來。
這廂董點還在試圖找宋嘉航的破綻,“航哥,你剛剛講題的時候對唐意蘅笑了。”
他可看的一清二楚啊,這次别想狡辯。
宋嘉航百無聊賴地轉着筆,這節課是曆史自習,下節是政治,趕巧了,都是不喜歡的。
他一雙漂亮的丹鳳眼盯着課本上的文字,半天進不去腦子,漫不經心着問:“哪隻眼睛看見的?”
董點正想喜滋滋回答,就聽見身邊這人冷血地說:“剜掉。”
他瞬間萎掉,沒幾秒又喜上眉梢:“笑就笑呗,看着我們小女神笑一下應該的!”
宋嘉航扶額,這小子一天不開他玩笑不快活是呗,無語地踹了踹他鞋:“我那是看你們小女神聰明,不用我多廢話。”
“那是,我唐姐頂頂聰明...”董點這個大粉頭還沒繼續樂呵完,就聽見宋嘉航說:“不過這事,你不得負個責?”
董點點無語:“好家夥這又幹我什麼事?!”
他們倆動作聲音有些大,前面的曆史小老頭皺着眉不悅地瞪了幾眼這個角落,宋嘉航一改冷漠,見鬼地沖前方挂上讓老師樂呵的笑,轉頭又朝窗戶努努嘴。
“這窗可是你開的。”宋嘉航好一個委屈無辜的小白蓮語氣。
董點瞬時炸毛:“航哥你這可就颠倒黑白了啊!這窗可是你讓開的!”他也沖前面的曆史小老頭狗腿一笑,不動嘴唇咬着牙補充說:“你得對唐意蘅負責!”
“負責,必須負責!”董點兒将頭埋在桌上堆積如山的課本後,再次重申,手還不消停地捶了捶宋嘉航桌子,仿佛自己為唐意蘅舉着把大旗呐喊。
怎麼又到他頭上了?
少年神情淡淡,又看向黑闆一側的今日課表,這樣的兩節好課,最适合幹點什麼了。
他于是靈光一閃,輕笑一聲,側首撩起眼皮道:“也不是不行。”
半節自習課過去,老師起身去一班坐班,二班不少同學見狀從抽屜裡抽出了物化生課本和習題冊。
宋嘉航也随便抽了本數學,看了眼前方。
和唐意蘅的交集,帶了點兒他從未想過的宿命意味。
從一開始的籃球賽開始,其實那時候他也不是一定要出頭的對吧?
他隻是,看不慣那些人拿她開玩笑而已,很大一部分是出于對女性的尊重。
或許,還有那麼一點點早已消逝在年月中的恩情。
和唐意蘅有關的恩情。
以及,這東西激發出的一小撮扯淡的保護欲。
這都什麼事...
他思索了幾秒,有些無奈地認栽,放下了自己的數學題,稍稍擡了擡身,拿走了桌上唐意蘅那本。
看了眼自己不明所以的呆鵝同桌董點。
行,再負一次責,就能抵消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