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自閉了,李瑤也沒好到哪裡去。
她意識到自己可能做了一件相當糟糕的事,又縮在椅子上重新變得沉默。
“你不用這麼自責,這不是什麼大事。”陶方奕走到冰箱那兒打開冰箱門看了一圈。
他打開自己的公文包,拿出一瓶指甲蓋大小的汽水,随後他從廚房拿了個水杯。
伴随着嘩啦啦的聲音響起,那指甲蓋大小的汽水瓶居然真的倒出了飲料,而且飲料還将水杯給灌滿了。
“沒有人可以不犯錯誤。”陶方奕把汽水拿到李瑤面前,“你不了解非人類群體的規則,你也不知道這一切是不能觸碰的。”
“不知者無罪,所以把自己整死了也無所謂?”亡忍不住接了一句。
陶方奕回頭瞪了一眼亡,亡也沖他撇了一下嘴。
“當然不是無所謂,你得從中吸取教訓。”陶方奕坐到了李瑤的對面,“有些錯誤會帶來不可挽回的後果,但現在這個後果沒有發生,你不必過度自責。”
陶方奕想了想,又補充:“事實上,就算發生了你也不用自責,因為死了也沒有自責的機會了。”
李瑤的眼睛稍微睜大了一些。
亡歪了一下腦袋。
這個娃娃有意識到自己有時候說起話來很戳人心窩嗎?
陶方奕把公文包放回自己身後:“你想要看見你的父親對不對?”
李瑤沒有回應。
“你的執念很深,他也許還沒有轉世。”陶方奕說,“但他大概率不會來見你。”
“為什麼?!”這次李瑤回答了,她眼中溢出了淚水。
“因為他如果來見你,很容易把你牽絆在過去,你們現在處在不同的世界。”
“我無所謂!”李瑤哽咽道。
“可這種束縛是雙向的,不隻是你,他也無法往前。”亡再次開口,隻是這次不是嘲諷,“你們倆綁定了,你有可能英年早逝,他有可能投不了胎。”
李瑤再次愣住。
亡嗤了一聲:“你就不能脾氣爛點?你能給我們添麻煩,為什麼不能幹脆沖其他大人發發火?”
“你不正好是叛逆期的年紀嗎?理解他們幹嘛?幹脆把這一切攪得天翻地覆呗。”亡攤手,“怪你媽,怪你妹,怪所有讓你理解的人。”
“可媽媽也很難過。”李瑤覺得亡說得不對。
“可是她不是早早走出來了嗎?找了個新人替代你爸,生了個小孩替代你,然後她有家了,偏偏你什麼都沒有。”亡不認為李瑤這個小孩需要顧及一個成年人,“你什麼都沒有了,總不能連脾氣都被沒收。”
“停停停!”陶方奕打斷亡,他指着對方,“不準唯恐天下不亂。”
亡的腦袋歪了一下,這似乎是個翻白眼的動作,但他沒有眼睛。
“沒有人是能被替代的。”陶方奕連忙安撫李瑤。
亡:“噢,就連你的恐怖娃娃都是别人家的了。”
“我不想重新給你戴止咬器!”陶方奕的語氣嚴肅了起來。
亡在自己嘴上做了個拉拉鍊的動作,表示自己不再開口。
“你在我這兒更沒有被替代,我還保存着你送給我的東西。”陶方奕重新掏出公文包,他把裡頭裝的各種橡皮泥食物都拿了出來,“要嘗嘗看嗎?這些都是小時候的你吃過的。”
李瑤看了一眼陶方奕的公文包:“你的包裡能放很多東西嗎?”
“這是一個法器。”陶方奕點頭。
“你平常把它收在哪裡啊?”
“收在屬于我的空間裡。”陶方奕回答。
李瑤開始品嘗那些橡皮泥食物,像是過家家一樣。
而那些食物總包裹着一段記憶,李瑤吃了兩口就忍不住落下眼淚。
“聽着,孩子。”陶方奕起身拉住了李瑤的手腕,“我不強迫你向前看,你可以不勇敢。但你不能接觸那些你無法控制的力量。”
“你和‘那個世界’的接觸越深,你,包括你周圍的人就都有可能受到‘那個世界’的幹擾。”陶方奕嚴肅道,“你必須告訴我們,你做了什麼才導緻自己能看見鬼怪。”
李瑤愣了一下,随後她掏出自己脖頸上的一截紅繩,紅繩的正中間挂着一顆小木球:“這個,這個是我們那兒的一個奶奶送給我的。”
她把木球取了下來,遞給陶方奕。
“不過我之前看不到。”李瑤沒有隐瞞,她本來就是個不喜歡給人添麻煩的性格,“來到這兒我才看到的。”
“之前看不到?不應該啊。”亡覺得很奇怪,這世上新生的鬼魂那麼多,總不能一個都遇不到吧。
他默默湊過來,跟陶方奕一起看那個小木球:“難不成這東西有什麼觸發機制?”
陶方奕啊了一聲:“這好像是我的眼睛。”
“是眼睛又是法器嗎……等等,你說什麼?!”亡驚訝地大叫了一聲。
“我的眼睛。”陶方奕舉起那個小木球晃了晃,那個小木球跟彈珠差不多大,“以前它不止這麼點,感覺好像有點縮了。”
“對,不是有點,是縮了特别多。”陶方奕繼續說。
“等,等等!!”亡一把捏住陶方奕的手臂,把陶方奕的手臂都捏癟了,“你到底是什麼身份?!”
陶方奕:“陶方奕啊。”
“我是說你在進特管局之前是做什麼的?!”亡就知道陶方奕的身份不簡單。
聽到這兒,陶方奕羞愧地低下了頭:“算,算盲流吧,沒有正經工作。”
亡:……
這個娃娃總是抓不住重點的嗎?他不知道他那一句“我的眼睛”的信息量有多大嗎?
忽然,鑰匙開門的聲音響起,陶方奕驚恐地看向門口:“糟了!我忘了警惕了!”
“完了完了!”陶方奕掏出公文包開始收拾橡皮泥捏出來的食物,他的速度不敢太快,因為那些幹掉的橡皮泥很脆弱。
李瑤也幫忙收拾,眼看着門要打開了,李瑤連忙跑上前。
“媽媽!!”李瑤的聲音很大,把剛進門的楊紅玲吓了一跳。
“瑤瑤,怎麼了?”楊紅玲試圖繞過李瑤,李瑤不知道陶方奕有沒有藏好,她隻能猛地摟住了楊紅玲。
楊紅玲有些詫異,畢竟李瑤的表現和剛才完全不同。
“我,我一個人待着很害怕。”李瑤瘋狂眨巴眼。
她身後的陶方奕蹑手蹑腳地往房間跑。
“抱歉。”楊紅玲皺起眉頭,“我本來打算今天請一天假的,領班不同意。”
“沒關系,你回來了就好。”李瑤把自己的腦袋往楊紅玲身上塞。
楊紅玲被這突如其來的親近弄得不知所措:“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有!”李瑤連連搖頭,“媽媽,咱們出去買衣服吧!”
“可是我沒帶包啊。”楊紅玲總算笑了,她伸手摸了摸李瑤的頭,“咱們吃完晚飯再去好不好?”
“等任叔叔和妹妹回來了,我們一起去,好不好?”楊紅玲輕聲問她。
李瑤的笑容稍微收斂了一些,不過這一動作很短暫,随後她點頭答應:“好!”
“我說。”亡忽然湊到她身邊,李瑤險些吓到尖叫出聲,但是她控制住了。
亡當然是有意這麼做的,而看到李瑤極力控制的樣子,亡更不爽了:“你再這麼體諒所有人,是會吃虧的哦。”
“她想讓你熟悉新的家庭,可你對那個莫名其妙的新叔叔和妹妹都沒有興趣吧?”亡輕聲問她。
李瑤回答不了亡,她也不像陶方奕,沒法用意念去溝通。
“你是不是在想‘媽媽也很難做,她隻是想讓自己快點合群而已’?”亡還在她耳畔念叨,“可你隻想單獨跟她待一段時間不是嗎?哪怕你跟她沒太多話聊。”
亡感覺自己脖頸上的拉扯感又來了,那個娃娃又在阻止他。
亡啧了一聲,扭頭去了兒童房,然後挨了一頓陶方奕的批評。
“你别總在那孩子耳朵旁邊念叨來念叨去。”陶方奕叉着腰說,“她的現狀無法被改變!不要一遍遍站在譴責的角度去否定那個小孩!”
“她太逆來順受了,你信不信,她的性格會害死她自己。這種乖乖仔最後總會憋出一個大毛病。”亡聳肩,“我隻是想看她反抗起來。”
“你隻是想看混亂!你别總去否認她的行為,搞得好像怒其不争一樣,你又不是她,你甚至不是她的朋友,你沒有權利去深度幹預!”陶方奕用手拍了一下桌面,“你給我學會沉默!”
亡沒有回答。
陶方奕威脅:“不然我就給你把止咬器戴上!我知道你不喜歡那個,我不想那麼做。”
“你怎麼總惦記着給我戴止咬器?你這人腦子裡的想法也太不正經了。”亡随口抱怨。
陶方奕愣了一下,他不明白這怎麼就不正經了,這隻是一種限制行動的手段而已。
“你的喜好是看不到臉的厲鬼嗎?”亡雙手環胸,俯身詢問陶方奕,“你真重口,不過我身材這麼好,你對我有欲望也是正常的。”
他說這些垃圾話隻是想膈應陶方奕,但陶方奕遲遲沒有反駁,這個玩偶看起來有點呆滞。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嗎?”亡問他。
陶方奕點點頭,随後又搖頭:“字都聽明白了,但是邏輯還沒捋順。”
“為什麼戴止咬器就是不正經?止咬器有什麼特殊的嗎?”陶方奕誠懇讨教。
亡:……
他停頓了一會兒,随後唇角猛地向上,三角牙都露了出來:“你不懂啊~”
陶方奕搖頭。
“那你過來。”亡沖他勾了勾手。
陶方奕往亡的方向走了兩步,認真仰起頭。
亡湊近陶方奕的耳畔,用一隻手擋着,小聲解釋了為什麼止咬器能和不正經扯上關系。
在看到陶方奕臉色變了之後,亡輕輕笑了兩聲:“看來是我誤會你了。”
“誤,誤會什麼?!”陶方奕很驚恐,他沒想到自己不經意間做出了這麼冒犯的行為。
“我還以為~你想把我變成你的私~人~财~産~”亡上半身趴在了桌上,但他腿站的還挺直的,大概是他的動作實在太舒展了,讓他看起來像是在下腰,“我對我的身材還是蠻有自信的。”
陶方奕吓到渾身顫抖:“不,不不,抱歉,啊,我……”
“所以我有點擔心。”亡往陶方奕的方向蹭,陶方奕連忙後退。
“擔心什麼?”陶方奕抖得更厲害了。
亡歪了一下腦袋:“畢竟我沒有經驗,你要硬來的話,我會很慌诶。”
陶方奕:“噢!所以你不是因為這種原因死掉的!”他稍微欣慰了一下。
亡:“……那你呢?你有經驗嗎?”
“當然沒有!”他隻是個玩偶。
“那如果我能幫你獲取經驗,你能放我走嗎?”一直在憋屈的亡總算抓到了這個混蛋娃娃的弱點,他要讓這個玩偶也感受到不自在。
“就像這樣。”亡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圍了個圈,随後他把這個圈抵在唇上,伸出信子一樣的舌頭在那個圈裡舔了舔。
陶方奕沒有反應。
亡繼續:“我不止臉上有繃帶噢,猜猜我哪裡還綁了繃帶?”
陶方奕安靜了好一會兒,随後忽然反應過來了對方在做什麼,他的腦袋瞬間空白:“不不不!”
片刻後,被紅線捆成木乃伊的亡靜靜躺在地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