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那個叔叔感興趣?”電話裡的女人滿是疑惑,“之前我和你爸跟你聊這個的時候你沒什麼興趣啊。”
“最近有點好奇。”聞人傅的手機開着外放,而他工作用的手機則打開了一張微笑的圖片。
面無表情的聞人傅盯着那張照片看了一會兒,随後他面對鏡子露出微笑。
電話那頭的女人安靜片刻,随後她疑惑地詢問:“你不會是想找那個叔叔打架吧?我告訴你,人家現在是咱們的同事了。”
“我知道他從良了,但我真的很好奇他的力量有多強悍,他是個天才嗎?你們遇到他的時候他就已經很厲害了?他和我同歲的時候誰更厲害?”聞人傅把自己微笑的樣子拍下來,随後和那張參考照片認真對比。
他的微笑很标準,看起來很溫柔。
嘴角的弧度都能和那張參考照片重合了,那些人到底為什麼會覺得他态度不好?
那群找茬的混蛋!
“你和他沒法比。”女人說。
聞人傅的眉尾挑了一下:“和他比起來我就是個庸才?”
“不,我是說你倆沒法放在一起做對照實驗。”女人歎氣,她知道自己這個兒子的德行,如果不得到答案,他會一直糾結下去。
而與此同時,亡那邊開始詢問陶方奕的過往,在幾次雞同鴨講之後,陶方奕也明白了這個小厲鬼想要的是自己的生平經曆。
聞人傅一邊收集着兩邊的信息,一邊繼續找其他的參考照片,調整自己的表情。
“我的年齡很難計算,如果是從我意識到‘我’存在開始,那我應該從上古時期開始算起。”陶方奕認真跟亡解釋。
“你是上古大妖?”亡很震驚。
“那不是。”陶方奕連連擺手,“那種的要麼上天工作去了,要麼已經死了。”
“我是一根很粗很粗的樹枝。”陶方奕說。
本來陶方奕是沒有意識的,但當時有個追尋大道的聖人路過,那個聖人又饑又餓,便撿了一根樹枝做拐杖。
“撿的就是你?”亡明白了。
“對的,那個時候我的體型其實很大,那位聖人也是個巨人。”陶方奕點頭。
陶方奕的第一道意識就是覺得吵。
那個聖人一直在他旁邊絮絮叨叨,嘴就沒有停下來過。
陶方奕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隻覺得那個人吵得要命。
“現在想來,那應該是個很厲害的人,我跟着他的時間太久了,他無意間給我開了一點靈智。”陶方奕說,“但是那個時候我的腦回路比較單一。”
那時候的陶方奕唯一的情感就是“煩”。
他沒有進食需求,也沒有探索這個世界的欲望,他隻覺得身旁那些莫名其妙的動靜很煩,他隻想安安靜靜做個木頭,他想睡覺,可怎麼都睡不着。
後來陶方奕才意識到,那是他對“生”的無所适從,想要重新變回一根沒有思想的木頭。
可開了靈智就很難再關上了。
不過陶方奕是根實心的木頭,他的靈智還沒能完全打開。
“硬要說的話,我那時候有點像一些聽不懂人話的人工智能。”陶方奕無法理解更複雜的情緒,更無法表達。
“後來聖人飛升上界,我還沒能安靜多久,就被一群人類帶走,我應該是變成了他們皇室的禮器,那些人管我叫神木。”
那根木頭見證了一代代王朝的興衰,木頭也接受了自己總能感應到外人叽叽喳喳的這個事實。
後來木頭遺落民間,在某處土裡埋了好久。
之後又有人把木頭挖出來,将巨木雕刻出人形。
“那是一個傀儡師。”陶方奕仔細回憶,這些過去對他來說都太片面了,“這之後我跟人的接觸就變多了,不再是被供奉着的器物,開始被當作人來對待。我成了那個傀儡師的傳家寶,跟了他們家十幾代人。”
“直到五百多年前,我跟的倒數第二代的傳人給我取了陶方奕這個名字。”陶方奕說,“我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計算自己的年齡的。”
“我不太确定我是從哪一刻開始擁有感情的,可能這個過程非常非常漫長,我弄不清楚。”就像陶方奕其實也不太清楚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活”的。
最早陶方奕感覺自己隻是個靈器,後來他又沾染了幾代王朝的氣運,再然後他真真正正地接觸到了人。
“不過在接觸最後一任傀儡師的時候我的感情肯定比較完善了,因為那位傀儡師離世的時候我破了大防,而且還試圖搞壞地府轉世投胎的機制,讓那個傀儡師永生。”陶方奕羞愧地低下了頭,“那是我第一次養孩子,我不太能接受死别。”
亡:“……你的意思是,你确實有力量去給地府造成困擾?”
陶方奕縮成一團。
而另一邊聞人傅得到了他媽媽的解答。
聞人懷疏還記得當年陶方奕給她帶來的壓迫感:“他的力量遠比他心智成長得快,快得多!”
“那種感覺就像是在如今這個時代,把世界上所有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發射按鈕交給一個叛逆期耍帥的孩子。”聞人懷疏說,“他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會帶來什麼後果,腦子一抽,什麼都敢幹。”
“我和你爸都是天才不假,可對方那個情況屬于是神器成精,沒法打。”聞人懷疏深吸一口氣,“還好他還是能聽進去道理的,而且他當時光顧着揍我們了,沒傷害普通人類,沒有過重的因果,坐了一段時間的牢就又放出來了。”
聞人傅這次連練習微笑都顧不上了。
所以他們現在讓這麼一個人去做看守者?去做獄警?
“那個人為什麼不在戰鬥部?”聞人傅想要提一提這件事。
“他在第十九層,看押那群危險的犯人也是需要很高的武力值的,那裡很多人都是他這種情況,不過像他這麼厲害的也少。”聞人懷疏直接道,“他最近不是還誇你了嗎?如果你不擔心做噩夢的話,可以帶着禮物去第十九層看看他。”
聞人傅再次沉默。
什麼叫第十九層很多人都是他這種情況?
那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不過我感覺你那位陶叔叔其實沒有真正地建立過親密關系。”聞人懷疏又說,“雖然他說搞得他崩潰的那個孩子是他養的,但是那個人有父母,那人的父母還沒滿十八歲就生了他,倆人也活到了九十多,陶方奕壓根不需要養孩子,不如說他是跟着一起被養的那個。”
“他養人就跟養寵物似的,當時他隻是剛獲得感情不久,不知道怎麼處理悲傷的情緒吧。”
……
“為什麼傀儡師的家族斷代了?”亡詢問陶方奕。
“這個也是我最近才想明白的。”陶方奕拍拍自己的頭。
陶方奕站在小窗戶上,而亡蹲在旁邊。
聽到陶方奕的話,亡覺得這大概就是陶方奕的可憐之處,也許許多感情他在事後才能反應過來。
“因為他們家好幾代都是表親結婚,沒法生育應該是近親結婚折騰出來的毛病。”陶方奕解釋。
亡:……
哦,“最近才想明白”的意思是“最近”接觸到了現代醫學嗎?
“你對之前遇到的那些人都沒有感情嗎?”亡對陶方奕的成長方式很好奇。
陶方奕搖頭。
“真的不會有感情的滞後性?”亡點了點自己的胸口,“不會因為錯過而痛苦到死去活來嗎?”
“偶爾會感歎一下,不過難過說不上,因為我壓根沒有付出感情。”沒有付出,也就沒有那種情感随着對方的消失而忽然被終止了的感覺。
陶方奕感覺自己很多時候像是在看故事,隻不過有些故事得等他情感更豐沛之後才能參透全貌。
“還以為能聽到很虐的故事呢。”亡啧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