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夾是我的。”樂思青的眼神逐漸冰冷空洞。
她原本,有一隻小發夾,是便宜貨,街邊三塊錢的小玩意兒,是趙庭送她的生日禮物。
趙庭是資優生,同時也是資助生。學習成績好但家境貧困,如果在普通的學校或許會有不一樣的光景,但偏偏遇上了蔣正明。
再好的資優生都逃不過背景後台,一瞬便從天堂到了地獄。
趙庭隻剩下擺着小攤賣花的母親,父親早年患癌欠下巨債去世了。
不是什麼很大不了的事,不是什麼很罕見的事,單純運氣不好,徹底壓爛了光風霁月的人。
嫉妒是人類生存的根源,是人類無法擺脫的習性,是這個種群最常見的惡。僅僅因為習性,因為運氣。
趙庭很喜歡花,但樂思青無法知道那些泥土和鮮花在他身上紮根生長是多麼痛苦。泥土掩埋住灰蒙的天空,争先恐後搶占溫濕狹小的甬道,鮮花鋪滿血液,花身最終停止顫抖。
一無所知的樂思青還在期待他終有一日得到救贖。在此之前,她甘願為他挺身而出一次又一次。
直至被冰冷又溫暖泛着藍光的“聖水”洗淨所有的凡塵,脖頸的烙印亦無法刻入靈魂。那一刻,她的神出現了。
神問她“需不需要他幫忙”。
她怎麼舍得令她的神痛苦難過呢,所有的罪孽應該由她來承受。神的目光,所在的世界應該被美好充斥。可她無法理解神谕,神理解她了解她,但她無法為神付出。
神的世界有她,她的世界卻不止有神。她的貪欲配不上神明,最終她再次失去了神。
樂思青的故事無法打動特管處的人,特管處行事至今見證過許多風雨,體會過不少催人熱淚。
再好聽再動人,隻要對方是祟種,特管處便毫不留情将其斬殺,這是鐵則。
樂思青毫無疑問是一隻祟種。
“她的故事完了,你的呢?”景升清洗完沾滿泥土的雙手,看向默不作聲的鐘均。
樂思青和鐘氏兄弟,看着像人,沒暴露前完全沒察覺到祟氣,方才樂思青情緒波動過大才散發屢屢祟氣。
鐘均歎了口氣,“我的确是祟種。”
頂着特管處幾人投來的陰恻恻眼神,鐘均繼續說了下去。
“我的能力是拘魂,但我可沒殺人。當初遇上我的軀殼,就是原本的鐘均。當時他被折磨到不行,屢屢自殺不成,我就跟他做了交易。我幫他拖延他哥哥,他趁這段時間了結自己,成功後軀殼就歸我了。”
“你不阻止别人自殺,這就算是殺人。”司徒芮說。
鐘均翻了個白眼,顯得他原本冰冷的神情賦有幾分人性。
“你這種就是典型的未經他人苦,就勸人善良。”鐘均回怼了司徒芮一句。
“我們查過,鐘均前些年有大量自殺的記錄。”景升插話。
“如果有的選,鐘均何必選擇死亡。”
鐘均是名教師,初出茅廬心懷熱血的教師。别人看上去是前途無量,而鐘均則是前途盡毀。隻需要一次,他的勇敢阻止把他推向了絕路。
明明是他需要保護的學生,明明是他為之奮鬥的崗位,明明是與他共同作戰的同事……僅僅因為不迎合,他心中所在乎的一切瞬間化為利刃傾瀉刺入。
他的哥哥是劊子手,從小一起長大,互相依靠。可鐘均卻不知道鐘自成是怎麼做了學生的刀!
勸阻換來的是毒打,絕望換來的是沒有盡頭,熱血隻是一則笑話,這個世界一定是哪裡不對,一定是。
“我當初見樂思青可憐,所以才出手。她的軀殼之前就燒毀了,還是我幫她找了具自殺的軀殼用着。”鐘均一臉無辜。
“你還覺得自己沒有錯?”司徒芮怒火直沖。
鐘均懶得跟這種人說。
“這身體不是你的,可你的身份是真的,我對過資料的啊。”景升撓頭,順滑的頭發瞬間變雞窩。
鐘均沉默不語,樂思青緩緩站起來,擦幹了臉上的眼淚。
“我得到軀殼時遇到一隻祟種,它說同情我的遭遇所以給了我力量。我後來才知道它的力量使得記憶,甚至是時間和空間産生混亂。我的屍身火化下葬了,我的父母親手送我進去的。
因為這份力量,他們忘記了我的死亡,慢慢地我接近、路過,我存活的地方都忘記這件事。我成了不折不扣的怪物幽靈,清醒地死亡。”
“那隻祟種叫什麼?現在在哪?”司徒芮神情冷峻,有強大的祟種在外面遊蕩不是一件好事。樂思青搖頭。
“我不知道,它說它正在旅遊,之前一直在一幅畫裡呆着,有點膩了。”
突然這麼接地氣的回答搞得司徒芮沉默一下。
“鐘自成身上的,也是你搞的鬼?”景升完全不放過鐘均。
鐘均無語。
“不是,我不知道趙庭為什麼在他身上。也許他有什麼奇遇,但還是那句,我不知道。”
“沒關系,到了特管處,你就知道了。”景升和善微笑。
“你混淆記憶的力量,能自動解除嗎?”樓斯玥問樂思青。
“不能,所以請你殺了我吧。”樂思青眼神無比堅定地看向樓斯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