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澤岩靜默片刻,執起青瓷酒壺為她斟滿一杯。
"嘗嘗看。"他将酒杯推至小西面前。
小西捧起酒杯,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霎時間,一股灼熱之感自舌尖蔓延至喉間,嗆得她連連咳嗽,眼角都沁出了淚花。
"好辣!"她捂着嘴,臉頰因酒氣而微微泛紅。
龍澤岩見狀不禁朗聲大笑:"方才還誇口會喝酒,咱們那個時代的酒,怎麼比得上這裡的純正。"
"你!"小西羞惱地瞪他,卻因酒氣未散,眼波流轉間反倒平添幾分嬌嗔。
龍澤岩笑着為她斟了杯清茶,溫聲道:"來,漱漱口。"
窗外,最後一縷霞光沒入湖面。遠處的雷峰塔在暮色中若隐若現,塔尖挂着半輪新月。
"你說……"小西忽然開口,"白娘子還在塔下嗎?"
龍澤岩順着她的目光望去:"或許吧。"
"那法海呢?"
"誰知道。"他仰頭飲盡杯中酒,"說不定早就輪回轉世,把前塵往事都忘了。"
燭光下,小西凝視着他棱角分明的側臉:"那你呢?你的前世的事情,全都記得嗎?"
"也不是,很多都不記得了,"龍澤岩轉着空酒杯,戲谑道,"比如三角函數早就忘光了。"
“記住應該記住的就好了。”
暮色漸沉時,二人踏出樓外樓。
西湖畔已亮起盞盞宮燈,倒映在粼粼水面上,宛如散落的星辰。
小西駐足湖畔,望向浩瀚夜空,銀河如練,繁星點點。
"還想去哪兒轉轉嗎?"龍澤岩負手而立,衣袂在晚風中輕揚。
小西輕輕搖頭,柔聲道:"回吧。"
她忽然覺得,在這個陌生的時空裡,遇到龍澤岩這樣一個和自己來自于同一個地方,記憶有共通之處的人,也是上天難得的恩賜。
龍澤岩牽馬走來,月光在他肩頭鍍了層銀邊。他看着她:"上來。"
"我的馬呢?"小西正惦記着新學的騎術,還想再練練。
"你剛剛喝了酒,不能酒駕。"龍澤岩挑眉。
"胡說!明明是你喝了酒!"小西瞪圓了眼睛。
“好吧,那我不能酒駕,”龍澤岩忽然笑開,露出兩排整齊的白牙,“勞駕你帶着我了。”
說罷,他托着小西的腰将她送上馬背,自己則利落地翻身落在她身後。
馬兒踏着青石闆嘚嘚前行,遠處畫舫的燈火倒映在湖面上,碎成點點金箔。
小西望着那點點光影,忽然道:“明天你要做什麼?”
“明日要去校場訓練。”
岸邊枯柳的枝桠在夜風中輕輕搖曳着,冬日的寒風吹在身上,卻絲毫不覺得冷,因為龍澤岩的大氅将兩個人嚴密的包裹着。
馬上的颠簸比起白日要好很多,反倒像坐在小船上一樣,微微搖晃間,小西竟不知不覺睡着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她就收拾妥當,讓良辰帶着她去了校場。
晨光初破,校場上已騰起一片塵煙。
小西倚在箭樓欄杆邊,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場中那道身影攫住——龍澤岩一襲玄色勁裝,腰間束着暗金蹀躞帶,手中長槍如銀龍翻浪,在百人軍陣中遊走自如。
"刺!"
他一聲令下,槍尖倏忽點出,破空聲尖銳如鶴唳。
前排士兵的盾陣應聲而裂,木屑飛濺間,他旋身橫掃,槍杆撞上三柄同時襲來的陌刀,火星迸射的刹那,竟震得三名壯漢踉跄後退。
汗水順着他緊繃的下颌滑落,小西注意到他未戴護臂,裸露的小臂上青筋如盤虬老根,随着每次發力而偾張起伏。
"列錐形陣!"
龍澤岩突然棄槍後躍,落地時已抄起兩把訓練用的未開刃橫刀。
士兵們迅速變陣,長矛如林直指中心,他卻低笑一聲,雙刀交叉成十字,迎着矛尖直沖而入。
刀光織成密網,所過之處木矛接連斷裂。
“停!”
喝令聲讓全場驟然靜止。
龍澤岩随手将手中的刀扔給親衛。
轉身時,他忽然擡頭望向箭樓,染了塵灰的臉上,一雙眼睛亮得驚人,恰與小西的視線撞個正着。
小西挪開目光,另外一邊,朱青正在練習射箭。
隻見三支羽箭破空而去,穩穩釘入百步外的靶心,箭尾白羽還在微微顫動。
小西不由得大喊:“青兒!好樣的!”
小魚兒聽到小西誇朱青,一時也想表現一下,便從箭囊抽出五支箭,嘴裡還叼着一支,“姐姐,看我的!”
隻見他單腳踩在木樁上歪歪扭扭地拉弓,箭矢卻像長了眼睛般四散飛出——兩支釘在靶上,三支直奔晾曬铠甲的竹架。
"胡鬧!"龍澤岩袖中飛出的石子精準擊落亂箭。
小狼已經悶頭沖出去,徒手接住險些砸到軍旗的箭杆,“我去把箭撿回來。"
他撓着頭憨笑,轉身時不小心踩裂了結冰的水窪。
小魚兒趁機蹿到他背上,活像隻頑皮的猴兒。
龍澤岩揉着眉心歎氣,卻見小西抱着暖爐向這邊走過來,他忽然覺得,這冰天雪地裡的喧鬧,倒比嚴整的軍陣更讓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