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南往後坐了一點,跟他拉開些距離,有些擔憂将來的戲份。
“這麼說你馬上就要進組了。”
夏遲:“啊?是嗎?小助理加了我,還沒來得及聊這些。”
【其實劇本還沒有看過呢,聽說是個諜戰劇。】
【過幾天就要跟我擔一起拍戲惹~】
【興奮,激動,要不是在騎車我能表演個原地後空翻。】
【程西來到底是什麼角色?會跟姜南有對手戲嗎?】
【我一定會好好發揮,不辜負導演和漫姐的期望,使出我看家本領,汪汪汪汪汪……】
姜南又默默往後移動了半分。
神經病還是要離遠一些妥當。
小電驢一路輕騎,有一陣誰都沒說話。
連那些呱噪的心聲都消停了。
雨勢漸小,江淮醫院明亮的招牌很快映入眼簾。
夏遲利落地停好車,幫姜南摘下頭盔,甩了甩上頭的水珠,他動作麻利把雨披疊好塞進車座下的儲物箱,又從裡頭掏出一個未拆封的醫用口罩。
“給,”他遞給姜南,指尖在冷風中泛着微微的涼,“新的。”
“謝了。”
姜南接過口罩戴上,口袋裡叮一聲,是自己的助理小湖發來的微信。
——車又被跟了,這些人甩都甩不掉。
姜南回小湖。
——先不要來,找個地方停着。
——我已到江淮醫院,可以自己拍片,晚上再聯系你。
——注意安全。
發完信息,風冷飕飕灌進脖子裡。
江淮醫院平平無奇矗立在老城區古舊的建築中,斑駁的牆面爬滿了枯藤。
羅劍選這地方自有道理——雖說偏僻得連出租車都不願接單,但這裡的骨科卻是全國頂尖。
更關鍵的是,江淮醫院的褚院長和羅劍是軍校同窗,當年在野戰部隊時,這位可是能把粉碎性骨折當感冒治的狠角色。
剛進醫院大門,夏遲那賤格又忍不住造作起來。
“诶?”他一拍腦袋,故作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你是《星光少年》選秀出來的冠軍吧?”
【完美!這波假裝路人粉的操作簡直天衣無縫。】
【我可不是那種不講武德的私生,我是有格調的理智粉!】
【不打攪正主的生活是我的底線。】
姜南嘴角抽了抽。
我謝謝你啊,你現在比私生還可怕。
見姜南沉默,夏遲幹脆轉過身來直視着他:“我記得你明明是vocal擔當,怎麼突然轉型拍戲了?”
【我還等着你的演唱會呢!】
一句話像石頭突然砸進平靜的湖面。姜南瞳孔猛地一縮,下意識拽緊手。
夏遲渾然不覺,還沉靜在那年夏天的回憶裡:“我看過你的表演,你比賽時唱的那首《心向陽光》特别好聽。”
說着就哼唱起來:“心向陽光,就不會迷失方向,荊棘路上,也能開出希望,黑暗再長,終會被星辰點亮,我願做那,逐光的翅膀……”
歌聲未落,姜南已經快步走到前面,廣告牌的燈光将他單薄的影子拉長,像一株被風折斷的蘆葦。
“诶?”夏遲小跑着追上,終于察覺到異樣。
“那個……”他手足無措地撓頭:“其實拍戲也挺好的!像你這樣顔值高有演技又唱功了得的偶像,簡直是行業标杆啊哈哈……”
幹巴巴的笑聲被醫院濃重的消毒水氣味吞沒。姜南垂下的眼睫在蒼白的臉上投下兩片陰影,眸中星光早已熄滅。
羅劍導演顯然提前打過招呼,門診大廳裡,鬓角斑白的褚院長快步迎上來,見到這位當紅明星也神色如常,溫和地點頭道:“跟我上樓吧。”
姜南沉默地跟在老人身後。
醫院樓梯間像是被時光遺忘的廢墟,慘白的頂燈在水泥牆上投下蛛網般的裂痕。
姜南的指尖觸到冰涼的鐵質扶手,斑駁的鏽迹像極了這些年被蠶食的自我。轉角處,消防栓的玻璃映出他們交疊的身影——無數個重影循環往複,如同他周而複始的妥協與掙紮。
他突然駐足,聽見風從很遠的地方吹來,帶着十八歲那年燥熱的空氣,和練習室外梧桐樹上尖銳的蟬鳴。
【少年,你的理想還長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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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南拍過片子,确認骨裂後,被院長帶去打石膏。
夏遲百無聊賴坐在二樓走廊的長椅上。
這個位置堪稱絕佳觀景台——身後的玻璃圍欄将整個一樓大廳盡收眼底,穿白大褂的醫生步履匆匆,護士推着藥車叮當作響,病人們在挂号窗口排起長龍。
夏遲晃着腿,看默劇般欣賞着人間百态。
【唔……月工資3000,不吃不喝攢錢給兒子娶媳婦兒,五年攢下來15萬,中暑進icu10天花了12萬,兒子要求拔管?啧啧啧,還是漫姐聰明,養兒不如養狗。】
【哇,剛推過去急救的這位老兄乃神人也,被一個載滿鋼筋的半挂車從頭上碾過去,隻傷到頭……腳趾頭。不但人活了下來,頭盔都沒怎麼變形……哪個牌子的頭盔,給家人上個鍊接。】
【什麼?從十二樓掉下去,小拇指骨折?祖宗在下面頭磕破了吧……】
夏遲優哉遊哉數落着人間疾苦,突然“唰”一下子站了起來。
【我擦,這人腰裡别把消防斧是幾個意思?不會是要醫鬧吧。】
【不得了了。】
他飛快掐起手指,心感大事不妙,一個激靈就要往樓梯口沖,轉身卻撞見不知何時站在身後的兩個人——
姜南和褚院長正用着難以形容的目光注視着他。
夏遲生怕碰到姜南左臂上的石膏,下意識後退半步,差點又跌回長椅上。
“啊哈……”他幹笑兩聲:“打……打好石膏了?”
“嗯。”姜南點頭。
“好了就行。”夏遲語速很快:“X光片已經發給了羅導,羅導特地派他的小助理過來接你,應該就快到。你先在這兒休息一會兒,我去趟洗手間,你們不用等我了,我騎小電驢回去——”
夏遲快速交待完,朝着洗手間相反的方向,一溜煙跑了。
下了樓,那個腰裡别着消防斧的怪人,已經消失在走廊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