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翔……峰……】
【是哪位?】
這真是冤枉死人了。
夏遲的心髒都卡嗓子眼了,大腦飛快運轉,此等陰煞之物已被仇恨洗腦,得靠正念的力量才能壓制。
正念……正念……
這狹小的空間哪兒找正念之力?夏遲腦袋空空,隻記得大日如來咒是至剛至陽正念之音,能鎮邪祟,可他偏偏不記得法咒該怎樣念。
千鈞一發之際,一個荒唐的念頭閃過,至剛至陽正念之音,好像不止大日如來咒,他聽過最至剛至陽的聲音是……
夏遲突然張開口,用顫抖的聲音唱了起來:“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創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
歌聲細若遊絲,卻像是有魔力一般,老大娘猙獰的表情突然凝固了,眼神中閃過一絲迷茫。
“……我們要奪回勞動果實,讓思想沖破牢籠,快把那爐火燒得通紅,趁熱打鐵才能成功……”①
嗓音漸漸從顫抖變得堅定,夏遲音調越拔越高,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高亢的旋律在狹小的電梯裡回蕩:“這是我們最後的鬥争,團結起來到天明——”
老大娘靈台如同被注入了清泉,嘴唇不自覺蠕動着,無意識地跟着哼唱起來,仿佛回到了幾十年前熱血時光,高舉的手臂也慢慢垂下。
“叮——”
電梯門開了。
老大娘茫然環顧四周,像個迷路的孩子,搖搖晃晃走出電梯。
夏遲長舒一口氣,差點跪倒在地上。
軟着腿走出去,卻是到了負二樓,頭頂三個大字像山一樣壓下來。
“太平間”
【呵。】
夏遲苦笑。
【這名字起得真妙,活人對死人最後的祝福都藏在這仨字裡了。】
【哦彌陀佛,哦彌陀佛,我可真夠舍己為人的,為什麼要管這些閑事啊~】
夏遲捶牆,而後強打起精神。
好在邪不壓正,經過方才的正念渡化,老大娘身上滔天兇煞已消解大半,整個“人”散發出一種慈悲為懷、物我兩忘的祥和,活像個跳完廣場舞準備回家給孫兒做飯的普通老太。
若夏遲算得沒錯,這個名叫康迎娣的惡靈,肉身就停留在太平間某個小格子裡,沒準靠近本體,魂魄就能自己回去。
趕屍一樣攙着老大娘,沿着走廊向裡走去,行至一處,突然聽見撕心裂肺的哭聲,仿佛千萬個冤魂同時在耳邊哀嚎。
千萬根汗毛倒豎起來。
擡眼望去,一排鬼氣森森的門窗威嚴矗立,冷氣混合着怨氣從門縫往外吹,赫然就是太平間本間了。
夏遲下意識後退半步,雙手合十。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頓了頓,又覺得不夠周全,忙不疊在胸前劃十字。
【上帝保佑。】
【急急如律令……】
老大娘倒是沒在怕的,擡腳就往裡走,賓至如歸。
隻可惜門被厚厚的布簾擋着,防止裡頭冷氣逸出,老大娘不知是眼神不好還是手腳不利落,扒拉了幾回,愣是沒能掀開門簾。
夏遲不得不上前幫忙。
門簾剛打開,卻從裡面撞出個人來,穿着一身白大褂,帶着口罩,雙手折向後似乎擡着什麼東西,正愁沒法通過,夏遲幫了忙。
“謝了。”
白大褂步履匆匆,丢下兩個字。
“客氣。”
夏遲退後一步讓出路來。
那白大褂擡的是個擔架,擔架上放着藍色的長條袋,另一頭跟個小個頭護工,也戴着口罩和帽子,全副武裝。
藍色長條袋子,一條拉鍊貫穿始末,大小足夠裝下一個成年人,又從這種地方擡出來,是什麼不言而喻。
夏遲也是頭一回見,吓得身上所有東西都豎起來了,目送兩人将裹屍袋擡到旁邊的靈車上,才悄悄松了一口氣。
再打算請老大娘進屋,一回頭,人不見了。
再一回頭,老大娘站到了靈車旁。
老大娘死死盯着那藍色的裹屍袋。
“……想帶我去哪兒?”
白大褂:“???”
護工:“???”
夏遲:“!!!”
【這裡頭……該不會就是康迎娣吧。】
還真是。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等到搬運屍體的時候撞上。
命中注定死後還有一劫。
夏遲生怕老太太暴起傷人,小心翼翼來到跟前:“内個……”
老大娘耷拉着肩膀看着裹屍袋,半晌,擡起臉,猩紅的雙眼和白大褂對上。
白大褂吓了一跳。
“大……大娘,您……這沙眼好嚴重啊,得挂個眼科看一下,眼科在三樓靠東頭最裡頭的診室,知道不?”
老大娘不吭聲,手默默伸向後腰!!!
握住了寂寞。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夏遲摸着心口。
【幸好剛出電梯就把斧頭給卸了。】
老大娘摸不着斧頭,呆了片刻,又把手揣進褲兜,好一會兒摸出個鐵片一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