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帕那幽深瞳孔逐漸放大成深不見底的鏡子,倒映出匈奴人猙獰狂笑的臉孔激起一絡絡血紅波紋。她暗暗對自己說:黎帕那。你是黑暗的刺客!為仇而生,不畏任何攻擊,隻為過往仇恨,帶着同胞屍骨無存踏上無歸之路,磨刀霍霍,夜夜皆然, 至死方休!
“糟糕有人來了。”尉屠耆看見遠處出現許多火把 ,由遠及近,像是城裡巡視的衛兵。“快躲起來不要讓他們遇見!” 他迅速撲上去“噗通”将姑娘摁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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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帕那長長的睫毛低垂下來似乎每一下細微的顫動都輕輕地,猶如羽毛,聚精會神觀賞着在草葉間穿梭覓食的一隻隻螞蟻将樹葉一點一點咬下來,齊心協力搬運回窩裡。記得七年前她流落至這裡時也這樣趴躺在胡楊樹下觀賞螞蟻搬運食物,不過當時不是樹葉是蟲子,隻見它們有的拉着腳,有的拉這頭還有的拖着身子等幾乎把整個蟑蟲子都圍住了。或許實在太重,那麼多螞蟻一起奮力地拉它,蟲子卻紋絲不動。但它們們沒有放棄,依然竭盡全力地拉着,最終在堅持不懈的努力下奇迹出現了,死沉的蟲子漸漸挪動了一點點。
耳邊突然傳來隆隆聲,她擡起眼皮望見遠處有一支身穿短衣胡服大約三十人左右的匈奴騎兵掠過,鐵蹄所踏之處塵土随處飛揚……他們是右賢王的部下。已經在樓蘭國都城裡呆了好多日,完全沒有一點要走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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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透過淡薄的雲層照耀着 白茫茫的大漠反射出銀色光芒耀得眼睛發炫。 “賣花了。你要買花嗎?” 好聽的聲音如黃莺鳴啼又如乳燕出巢般甜而不膩。
黎帕那抱着五彩缤紛的花束向路人售賣。
淺金色秀發編成層層疊加的千織發辮仿佛顆顆環扣的愛心相聚在腦後呈半盤半披狀加鮮花珠飾發飾點綴,兩道高高飛揚的眉毛,好似金鳳凰展開的閃着光輝的翅膀。白皙近乎如琉璃般透明的皮膚好似天山聖雪。金色小刷子般又長又密的睫毛裝飾着靜淡如海的碧眸,她身穿繡滿多彩圖案的坎迪斯長衣與緊身套衫,包裹着早熟而凹凸有緻的身段,後肘處許多褶裥形成優美下垂造型的異域風格喇叭狀衣袖,挂滿珠飾的色彩斑斓的及膝長裙,腳蹬一雙高度至小腿肚上端,額面腰側和鞋沿都有金或銅制成的動物紋飾牛皮軟底鞋,仿若十六、七歲姑娘般婀娜,飄蕩着唯美神秘的異域風情。
黎帕那賣的花美麗無比,黃色淡雅、白色高潔,紅色熱烈、紫色深沉,潑潑灑灑在微風中爛漫争豔花香襲人一路上吸引許多蝴蝶和蜜蜂萦繞周圍翩翩起舞增添了不少生氣。她隻是試探性地詢問:“你要買花嗎?” 倘若對方不買也作不糾纏繼續往前走詢問下一個。
“姑娘,請問可有香石竹?”耳邊傳來呼喚聲,她轉身看見樓蘭王陀阇迦站在寝宮窗前招手示意,回答說:“有。”
陀阇迦非常高興,說: “給本王來一朵。” 他看中的是一朵顔色黃裡隐隐透些紅的香石竹,黃色花瓣周圍鑲着粉紅的邊像被彩虹染過,紅暈一圈圈地朝外蕩漾開非常透亮,中間的花瓣光滑細嫩。花蕊被夾在中間像蝴蝶觸角。 黎帕那打量他幾下:金色卷發,藍水晶般明亮的雙眸,高挺筆直的鼻梁骨,光潔白皙的臉龐周圍長滿密匝匝的絡腮胡像一叢被踩過的亂糟糟的茅草,模樣還算英俊。
“姑娘。多少錢?”
“……”
“姑娘?”
“……”
“姑娘?”
黎帕那回過神來,不動聲色讓國王付出一塊金币的價格,陀阇迦卻付了五個金币。她看着他戴在手腕上的鑲金玉镯,冷冷地重複道:“一枝花隻值一塊金币!”
陀阇迦微笑着由衷地說:“本王看見你就知道你是好姑娘。這幾塊金币就當本王的賞賜吧。”
老不死的東西,敢諷刺我。黎帕那斷然拒絕,“我不接受無緣無故的賞賜?”說罷強行将四塊金币塞回對方手裡。這時衛兵走進寝宮來到陀阇迦身後,彎腰行撫胸禮禀告說:“國王。右賢王來了……看他氣勢洶洶的樣子,恐怕沒什麼好事呢。” 黎帕那佯裝識趣地收錢離開至不遠處再悄悄折回躲在窗口邊屏住呼吸側耳偷聽——
“什麼?我國出了妖孽?”陀阇迦驚愕地看着右賢王呴犁湖:“怎麼可能?”
右賢王說,詹師廬大單于近日做了一個惡夢,夢見一個女巨人頭戴黑盔,身披黑甲手執胡楊木做成的弓,腰間挂着胡楊木制成的箭袋 ,彎弓搭箭瞄準漠北草原上方的紅太陽,結果“砰”一聲巨響紅日炸開花零零碎碎地掉落下來,漠北草原變得一片漆黑,生靈塗炭。女巨人最後消失在牢蘭海西北岸方向即樓蘭國境内。
詹師廬驚醒過來,雖然知道是一場夢可也吓出一身冷汗 ,隐隐産生不祥預兆,始終有團陰影籠罩心間于是急召巫祝來到穹廬大帳算卦。巫祝算卦後說西域即将發生一場大戰,女巨人則是樓蘭的妖孽,必須在大戰開始前将之鏟除否則後患無窮。
陀阇迦聽罷右賢王的話,蓦地想到了什麼,當即吓出一身冷汗 ,兩條哆裡哆嗦的腿幾乎站不穩像弱不禁風的樹枝。怎麼回事?
原來詹師廬大單于夢見的這個頭戴黑盔身披黑甲的女巨人并非虛幻——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國都城内冒出一道離奇的流言:每到深夜三更時分,樹林裡就會出現一個頭戴黑盔身披黑甲的神秘人物揮着彎刀劈砍樹枝。慘白月光,茂密樹林和雜草加上黑頭盔黑甲高舉彎刀砍樹的詭異身影顯得十分恐怖,如果有人遠遠望見想走過去看……這黑甲人卻又消失了。
她是誰?深夜砍樹因何目的?完全是個謎。
不過最近又冒出一道流言稱黑甲人與匈奴人有不共戴天之仇,她是來找匈奴人尋仇的。
找匈奴人尋仇。開哪門子玩笑。陀阇迦起初對流言嗤之以鼻,畢竟就連自己都得卑躬屈膝親自擺酒設宴接待那些挎着雪亮彎刀的匈奴将領,區區一個黑甲人算個什麼鬼東西?她和匈奴人有不共戴天之仇又如何,找匈奴人尋仇?一隻小小小的螳螂妄想阻擋大馬車?哼,不自量力。
如今,右賢王說的這番話,狠狠打了陀阇迦的臉,既然連遠在千裡之外的住穹廬大帳的詹師廬大單于也夢見黑甲人,足可說明世上沒有絕對的事,永遠别說不可能發生。此乃恒古不變的真理。
“賣花了。你要買花嗎?”黎帕那繼續抱着花束走街串巷叫賣,右賢王到訪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傳遍整個都城。“詹師廬大單于居然夢到黑甲人! 委派右賢王來到樓蘭,督促國王嚴加查辦呢!” 她不動聲色,嘴角微微翹起浮現出一絲絲不易覺察的恐怖笑意:老不死的等着看吧,好戲還在後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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