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軍。”索芒笑道:“瑪雅王妃找你想必是有急事。你先回去吧,我們改日再聚。”
“我的長姐是什麼秉性,我還不清楚?”箋摩那無動于衷,坐得安穩:“她能有什麼事。”話到這裡突然想到什麼,轉過臉看着衛兵:“長姐知道我在這裡?”
衛兵說:“嗨,王妃她哪兒知道啊。我跟弟兄們打聽許久才知道你原來在這裡。”長姐不知道。那就好。公主的事情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吧。“不過,”箋摩那盯着衛兵不放,眼神裡帶着難以琢磨的意味:“你方才聽到什麼了嗎?”
聽到什麼,我進門好像聽見大将軍你在說什麼不願意告訴國王,什麼十三年前被調包的孩子,什麼嫡公主,“嘿嘿嘿嘿嘿嘿。大将軍,”衛兵腦子蓦地激靈。陪着笑臉說:“我什麼也沒聽到,什麼也沒聽到。”
“這才是好兄弟。”箋摩那看此人識相,拍其肩膀。笑容可掬:“回去告訴長姐,我晚點再回去。”
天色剛剛蒙蒙亮,大漠深處刮起一陣風,墨雲滾似地遮黑了半邊天。地上的熱氣跟涼風攙合起來夾雜着腥臊的幹土似涼又熱;南邊半個天晴朗萬裡北邊半個天烏雲如墨,仿佛有什麼大難來臨,一切都驚慌失措。店鋪忙着收幌子,小販們慌手忙腳地收拾攤子,行路的男女加緊往前奔。又一陣大風過去,街上的幌子,小攤,行人仿佛都被風卷走了,全不見了,隻剩下柳枝随着風狂舞。
“下雨?”黎帕那驚醒,微微動了動睫毛,跟着又沒有了動靜。不一會兒,終于勉強地睜開了眼,刺眼的燭光讓她很不習慣下意識地又閉上眼然後嘗試着再慢慢睜開。透過拱形窗向外望去,天地間像挂着無比寬大的珠簾迷蒙蒙的一片。雨滴從空中灑向各個角落,很像一顆顆晶瑩透明的珍珠,好看極了。它從宮檐、牆頭、樹葉上跌下,就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最後連在一起形成水柱。
“你醒了。”她看見床榻邊站着一個二十多歲的棕發女子,藍黑色的雙眸如夏夜晴空中的星星那樣晶瑩,像秋天小溪流水那樣清澈以及長長的、一閃一閃的睫毛像在探詢像在關切亦像在問候。“我叫穆茜爾,是王子的侍女。”
黎帕那問她尉屠耆在哪裡,她笑了笑,回答:“王子辛辛苦苦照料你這麼多日已經很累了。我想讓他多歇息一會兒,沒叫醒他。”“而你也這麼惦記他,看來……他真沒有枉費一番苦心。”
黎帕那聽得出對方是話中有話,便問所謂的苦心是什麼意思。“什麼意思?當然是愛你的心呗。”穆茜爾說:““王子拒娶瑪雅王妃的族女,他甚至願意為了你做一切事情。這麼好的王子打着燈籠也難找,不嫁還等到何時?
黎帕那看着她,“你為什麼和我說這些?”“難道是他告訴過你,他願意為我做一切事情的嗎?”
“對,沒錯!”穆茜爾神情有些激動稍微擡高了聲音說:“他親口對我說他願意為喜歡的女子付出一切。”“誰為誰付出一切!好哇,看我今日怎麼收拾你這個不知死活的小賤人!”門廊外傳來怒氣沖沖的咆哮,黎帕那坐起看見一個珠光寶氣的貴婦人闖進來指着自己破口大罵:“就是你勾引王子對不對?害得我顔面無存!你以為樓蘭王宮的大門是什麼歪瓜裂棗想進就能進的嗎?”“你給我起來,起來!”
黎帕那打量着這個貴婦人,三十七、八歲左右依然像十八歲姑娘般風韻猶存。柔和的亞麻色頭發在陽光映襯下流淌着濃濃的金色奢華。鑲滿碎鑽的額飾環繞着顯得聰明的前額美麗、平坦、晶瑩,又長又彎連在一起的眉毛好似天弓。完美的臉部輪廓如玉般光滑,潤澤,泛着青春光芒的臉蛋光潔透明仿佛有閃電閃從脈管流過,濃密卷翹如小扇的睫毛在眼睑形成淡淡陰影卻還是讓人能清楚看見狹長的丹鳳眼在眼角處,妩媚地往上挑,她渾身上下洋溢着一股宮廷貴婦異乎尋常的優雅和儀态。
可是……那張儀态萬方慣了的面龐一旦燃起火來格外得恐怖如同優雅的貓忽然尖叫着露出尖利的牙。不錯,就是你錯了不然她的溫柔哪裡去了;就是你錯了。不然她如何燃燒着,引燃着周身的空氣,驚人的安靜讓空氣怒吼着瘋狂撕扯穆茜爾的心跳:“王妃?”
怎麼,就憑你?張牙舞爪沖我發脾氣想把我吓走?你把我黎帕那當成病貓,比你更恐怖的我都見識過,我會怕你?呸。我可是從小被人吓大的!黎帕那無動于衷,招手示意穆茜爾近前對她輕聲耳語:“這是誰呀。”
穆茜爾亦輕聲回答說來者就是瑪雅王妃,王子的繼母,親王的後妻。難怪,不是親生母子,左看右看長得一點也不像。
誒,她在用什麼眼神看我?
嫉妒的眼神?她在嫉妒我?嫉妒尉屠耆對我的好,還是嫉妒我長得比她漂亮?書上說嫉妒屬于人的感情當中最低等的,笨拙幼稚的感情。
這張臉,居然長得這麼漂亮!瑪雅瞪着坐在床榻上的美麗絕倫的小姑娘,鼻子發酸,夾雜着懊惱,憤恨等負面情緒蔓延在心裡卻無法宣之于口,當然更多的是嫉妒。因為她是一個極端愛美又抱有絕對自信的女人,可以容忍别人平庸卻不能容忍别人比自己出色所以越是長得漂亮的人就越會被她嫉恨,更何況身份地位卑賤的就,越是會被她施以打擊報複。别說明目張膽勾引尉屠耆,單單憑借長得漂亮不輸于自己這一點,何以容得下她?!“你耳朵聾了嗎?滾出去!”
“我又不是球,看見沒有?”黎帕那拍了拍自己渾圓的雙腿。悠然道:“我長得兩隻腳呢,腳是生來走路的。叫我滾?你自己先滾一滾給我看。”穆茜爾頓時吸了一口冷氣,茫然失措像個泥塑木雕的人。瑪雅王妃是軍事貴族出身的千金,從小養尊處優還從來沒人敢這樣對她說話,“黎帕那你……”
反了,反了!瑪雅感到血液在太陽穴當中發瘋似地悸動,腦袋像給什麼東西壓着,快要破裂了。胸脯劇烈地起伏着,仿佛要炸開似。脖子上的筋都露出來了。臉被氣得通紅從脖子一直紅到耳朵後面,腮幫鼓鼓的像要暴發的火山就連鼻孔呼出的氣對螞蟻來說都是一股暴風!“你給我滾出去!!”
瑪雅好似一頭發瘋的母獅子般雙手揪住黎帕那的衣襟意欲将其從床榻上拖下來,當成稻草人似的狠狠摔兩摔,摔個血肉模糊然後扔到荒郊野外去喂狼。
黎帕那身體重心向前一傾斜,整個人不由自主地摔倒。膝蓋猛地砸向堅硬冰冷的地闆,她的手撐在冰涼的地面,那股寒冷好像在手臂間纏繞到達全身。她感受到了疼痛——它從膝蓋處傳來。傷口一跳一跳地疼着,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幸災樂禍按着傷口,尤其看見她摧心剖肝的模樣,它仿佛按得更歡了。疼痛感一陣陣地傳來向整條腿蔓延而去。
“王妃!”穆茜爾急得滿頭大汗意欲阻止,正值氣頭上的瑪雅那裡肯聽,黎帕那的身體伴随瑪雅的拖動而在地面上摩擦使得傷口又仿佛被撒了辣椒般火辣辣灼熱起來……
好熟悉……好熟悉的感覺。是的。就在她落地那一瞬間,腦海深處閃過一幕似曾相識的場景。七年前,匈奴人砍死了父親奸殺了母親害死了即将出世的小弟弟還想把她抓走,當時她就是像這樣,被匈奴人罵罵咧咧地拖着……
我一定要報複,我要讓匈奴人知道,他們曾經惹了一個羸弱,善良的小孩,而正是這個小孩會成長為嗜血的怪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