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什麼啊。”箋摩那喚來侍女将長姐扶回寝宮:“還是傳侍醫過來包紮救治吧!”不久後, 硬着頭皮在宮中攝政的童格羅迦聽聞家裡出事連忙跑回宮邸,進門就看見侍醫給妻子上藥包紮,妻弟箋摩那和舍缇守候在一旁,“攝政王回來了?”
童格羅迦睜大眼睛看着妻子:“瑪雅,你還好吧?”
瑪雅沒好氣地說:“好什麼好?你看你那個好兒子, 帶了一個什麼玩意兒回家。兩個人合起夥來對付我如果不是箋摩那及時趕到,你恐怕見不到我了!!” 舍缇亦在旁邊幫王妃打氣說:“親王,即便是王子明媒正娶的王妃也不能公然對親王的王妃動手啊,簡直是以下犯上,必須得嚴加懲處!”
懲處?這不大好吧。童格羅迦感到為難,他有兩子四女,但最疼愛的是世俗貴族女子所生的小兒子尉屠耆。當年王妃懷胎時夢見太陽鑽進肚裡,巫師解夢說乃是吉兆。果然尉屠耆自小聰明好學熟讀經史且善寫文書亦習武藝,擅長騎射可謂文武皆能。
童格羅迦也知道尉屠耆和後妻瑪雅素來不和,尤其是尉屠耆拒絕迎娶瑪雅家系的族女之後,兩人的交惡程度更是白日化。“你少廢話。”箋摩那白了舍缇一眼,責問道:“王妃受傷時你在哪裡?”
舍缇低眉順目地回答:“我給王妃準備早膳,哪知……”童格羅迦歎了一口氣,試圖找個法子緩解後妻和兒子之間的矛盾,“去把尉屠耆叫過來,我和他好好談談。”
“王妃,傷口已經包紮好了。”侍醫彎腰行撫胸禮并叮咛說:“切記這段時間萬萬不能碰到水。我會每日準時過來給你換藥。”
尉屠耆。你給老娘等着。别得意太早。 瑪雅根本聽不進去侍醫的話,反複撫摸被紗布包裹得厚厚的難看的手,心裡恨恨地想甭以為你父親疼你。舍不得教訓你,老娘自有辦法讓他好好教訓你!漢人有一句老話說得好“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女子的性情大多小心眼,容易極端愛瞎想所以記仇很正常。當然也不是所有的女子都愛記仇,但愛記仇的女子通常有三個原因:第一,因為太斤斤計較、小肚雞腸,所以比較愛記仇,第二,因為敢惹她的人太少所以記仇,第三,從小被寵壞了,所以什麼事情都在記仇。瑪雅大概是屬于第三種。她動心思要借着夫君童格羅迦的手向尉屠耆發起報複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胞弟箋摩那說出了一番令她難以置信的話,“沒必要。攝政王。尉屠耆自己的私房事豈是我們這些外人能幹涉的?讓他自己解決吧。”
瑪雅傻愣愣看着胞弟:“你說什麼?”“長姐你現在可是攝政王妃。宮内宮外無有數雙眼睛看着呢,豈可随便撒潑打滾。由着性子來想怎樣就怎樣!”箋摩那毫不留情,疾聲厲色地痛批道:“請你以後說話做事多多留意,為攝政王着想,為樓蘭王室着想!!”
“大家快來看啊~攝政王妃依仗權勢欺壓弱小~天理何在~大家來幫我評評理~難道她以為她身份高貴就可以為所欲為嗎?! ”尖利的嚎叫聲不斷飛出寝宮,尉屠耆端着豐盛的早膳走進來,看見她趴在床上撒潑打滾不斷尖嚎:“大家快來看啊,攝政王的妻子蠻橫無理動手打人……”
尉屠耆目瞪口呆,他發現寝宮裡的男女仆從已經聚集在一起,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很明顯關于繼母的負面壞消息已經傳開了,并且很快會傳遍樓蘭城,“好吵,究竟發生什麼事了?”“聽說是攝政王的妻子瑪雅王妃打罵王子的妻子……” “我知道,嗨,還不是因為早前王子不肯迎娶瑪雅王妃的族女麼?”“瑪雅王妃哪裡咽得下這口氣”
“王妃過分了吧,王子不願意也罷,強求有何意思?”
“黎帕那!”尉屠耆慌忙把膳食放在矮桌上,沖到床榻前,“你在幹什麼啊。” 黎帕那骨碌爬起來看着他正色道:“你來得正好,我差不多也該回去了。在這裡住得不習慣。”“那我送你回去。” 尉屠耆知道她秉性執拗,不聽勸,決定陪在她身邊更好地照顧她保護她。黎帕那下床邊穿鞋邊說:“過幾日是我母親的冥辰,我每年都給她過冥辰。邀你一起。”
尉屠耆知道粟特人非常注重生辰,認為生辰當日必須大快朵頤,比平時更豐盛更多才是好兆頭。而黎帕那隻能給父母過冥辰。他試探地問她生辰是什麼時候,她想起今年的生辰大概是跟韓不害等人去大宛那段時日吧,早就錯過了。 “吧嗒吧嗒”,門廊外突然傳來腳步聲,尉屠耆轉身看見箋摩那,“你怎麼來了。”
“我聽說姑娘遭遇意外,特意過來探視。”箋摩那甯靜專注地凝視着坐在床邊的姑娘,玲珑剔透的臉孔上泛出絲絲甯靜的笑容,讓她感覺到自己踏進了一片美麗晨曦中的胡楊林之中,聽到胡楊林裡潺潺的溪水流淌,擁抱了清晨第一縷清風。哼,沒準又和臭婆娘串通起來設陷阱吧我才不上你的當!她說:“你是來算舊賬的吧。”
“舊賬。”箋摩那心想八成是因為上次的事,她還在心生嫌隙,“那日在國王面前我已經認罪認罰,何來舊賬可言?” 黎帕那懶得和讨厭的人廢話,出言讓尉屠耆送她回去,尉屠耆勸說你還沒用早膳呢先用點吧。
箋摩那說既然姑娘還沒用早膳,我便不多做打擾,暗中拉拉尉屠耆的衣袖,暗示借一步說話,尉屠耆尾随他出門至僻靜無人的角落。雨更大了,宮檐上,過道上,濺起一層白蒙蒙的雨霧,宛如缥缈的白紗。這時一陣風猛刮過來白紗袅袅地飄去,雨點斜打在大理石過道的積水上,激起朵朵水花,“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箋摩那問:“你怎麼讓她走了?”尉屠耆反問他:“你能保證你那個長姐不會作出任何報複的舉動嗎?” 箋摩那以為尉屠耆還不知道黎帕那的身世秘密,左右環顧四周确定無人,低聲說:“……她是嫡公主。”尉屠耆淡定地回答:“我知道啊。”箋摩那驚詫地問:“你怎麼知道?”尉屠耆說這個你就别管了。箋摩那說你沒告訴她吧?
尉屠耆搖搖頭:“沒有。我擔心突然說出來她無法接受。日後再找個合适的機會。”好吧,既然如此我就不瞞你了。”箋摩那拍拍他的肩膀。決定打開天窗說亮話:“十三年前宮裡發生的事情,可能與當今的王後有關 。眼下國王不在宮中,攝政王又膽小怕事,能保護她安危的隻有你,我,以及前王後的母族。今後無論她走到哪裡你都要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邊。” “可是,” 尉屠耆感到擔心:“ 國王落在漢人手裡,萬一回不來怎麼辦?我們也不可能隐瞞黎帕那一輩子的。”
箋摩那雙手合抱在胸前,望着随風雨中搖曳的枯萎花枝,思索道“如果國王回不來,必定會衍生出好幾種走向。也許,你父親繼位,也許,漢人和匈奴人把齋普爾和帕爾哈提兩個王子當中的一個送回來繼位,再也許,匈奴人支持王後篡位,扶立小王子加拉瓦繼位,這樣也就等同于匈奴人牢牢把持了樓蘭政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