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讓帕爾哈提和加拉瓦繼位,王後一旦得勢,想讓黎帕那回來認祖歸宗就很難了。”話音剛落,“尉屠耆!”寝宮裡傳來姑娘的吼叫聲:“你在哪裡?快點給我滾回來!”“否則以後永遠不要來找我!” 箋摩那心想她脾氣夠大,好心勸說:“下雨這麼大還是等 風雨停了再走吧。”停頓片刻,寝宮裡再次傳來滿是敵意的吼叫:“關你什麼事!滾開!”
箋摩那睜大眼睛道:“你。你。你為何這麼兇?”尉屠耆無奈地笑笑,拉住他說,“算了算了。我送她回去。”
樓蘭城内大街小巷,濕漉漉的過道像一條閃閃發光的河。人們披着花花綠綠的鬥篷,仿佛是浮在水面上的點點花瓣。偶爾過往的牛馬車就像水波裡穿梭的小船,到處熙熙攘攘,耳邊時不時還聽見孩子們開心爽朗的笑聲。
大滴大滴的雨珠狠狠地砸在尖拱方窗上。随着噼噼啪啪的雨聲,流下一道道水痕。窗外早已是白茫茫一片,整個世界籠罩在蒙蒙的雨霧中。當雨點落地立馬開出一朵朵晶瑩剔透的小水花就像一朵透明的水晶鑽石。水花落地的時候先是開出一個小水泡,再開出一朵小水花。霎間水花消失了,雨水聚在一起,結伴彙入運河,平靜的河面上泛起漣漪。
“聽說近來漢朝的日子不好過蝗災大起, 遮天蔽日的蝗蟲一路飛翔伴随貳師将軍的出征大軍到了敦煌。” 巴賽木坐在大廳裡邊喝酒邊聽管家坎吉講述從外面打聽來的消息,大量吞食禾田的蝗蟲的送行,李廣利的好運氣也仿佛被弄沒了。他穿越牢蘭海之後軍隊給養成了大問題,西域各個小國紛紛關閉城門,拒絕向漢軍提供水源與糧食。漢軍經過樓蘭,後來又經過尉犁、渠犁、輪台、龜茲、溫宿等國。他們本身糧食儲備有限根本拿不出多餘的糧食供應再加上匈奴人事先教唆和漢人本來就差勁的口碑,各國一緻決定緊閉城門拒絕向他們提供補給。”
“老爺。”看門人莫森跑進來禀告說:“黎帕那回來了。”巴賽木聆聽外面猛烈的雨聲,心想她這些時日又跑到哪裡去了?很快黎帕那在尉屠耆的陪同下走進大廳,巴塞木看見他倆披着牛皮鬥篷,從東城區回到西城區這一路上迎着狂風大雨,渾身被大雨淋了個透,濕透的鬥篷以非常不适的姿态緊緊貼在身上。黎帕那冷得瑟瑟發抖,碧眸微微合攏,長長的睫毛上挂着的雨珠也完美地與外面的雨景交融,鼻子因為冷而一嗅一嗅雖很是動人卻沒有了平常的妩媚,那雙嘴不厚也不薄本應呈純天然的亮紅色因為風吹雨淋變得淡紫,巴賽木見狀連忙喚來仆從幫助他們脫下鬥篷并熬些熱湯以免着涼。
“萬安。巴賽木老爺。”尉屠耆彎腰行撫胸禮問安,滿懷歉意地說:“漢軍進城擒王那日混亂之中發生一點小意外,所以我把黎帕那帶回寝宮療養幾日。她已經好很多了。” “原來如此。”巴賽木讓他們入座,望着尉屠耆甚是感激,“難為王子照顧這麼多日。黎帕那 。看得出王子對你用情頗深,你可不要辜負啊。”
黎帕那臉上漲起了一層紅暈,靜淡如海的碧眸眨了眨,深深地吞下口氣,片刻之後,很腼腆地對巴賽木老爺笑了笑,表示默認。尉屠耆看在眼裡,有意岔開話題:“老爺你們在說什麼有趣的事啊。”坎吉拎起鎏金壺張羅着給他倒奶茶,“也不是什麼有趣的事, 我在街上聽到許多漢人攻打大宛的消息。”
“好啊好啊。”尉屠耆很有興趣,讓他再說一遍。“……近來西域各個國家的天氣都不太好,又是雨又是雪的,漢軍遠征的必經之路除了風沙漫天的白龍堆還有翻閱帕米爾高原支系山麓水土不服所引發的各種身體不适與頭痛發熱造成士氣低迷。”坎吉繼續說。
“困窘中的他們由于各國紛紛關閉城門拒絕提供水源與糧食, 不得不殺牛馬為食。結果失去畜力,不光更加被動而且戰車和攻城武器也因為畜力喪失而無法攜帶。李廣利被迫在車師附近的高昌地區安置了一部分傷病員并留下部分人馬保衛後路,剩下的兵馬繼續前進。”
沒有糧草,漢軍隻能一個國家接着一個國家進行圍攻戰。攻下了國家就有軍糧吃,幾天攻不下就隻能硬着頭皮前進還要時時擔心後路被随時發起偷襲的匈奴人切斷。甲衣殘破,叫苦不疊的漢人冒着嚴寒離開溫宿後走出天山南脈的東段山口,然後沿着納倫河一路向西。抵達大宛國東境的郁成國時隻剩下幾千人根本無法對抗一座設計嚴密的希臘城市。
郁成的希臘化守軍順勢發起了猛烈攻擊。潰不成軍的漢朝大兵大概沒注意到這些縱馬馳騁的大宛人在盔甲和服飾上與先前見過的印歐土著有所不同。在經曆了數代人的守邊生活後,大宛以東的希臘人軍隊也擁有了不輸于遊牧鄰居的弓騎兵。他們的沖擊重騎兵與重步兵,同樣是漢軍很少遇到過的對手類型。
雨一連下了好幾日 。黎帕那推窗凝望深藍色的天幕中沒有璀璨的繁星,隻有濃濃的灰色愁雲,壁燈昏黃迷濛在無盡雨絲之後,淅淅瀝瀝仿佛在彈奏着一首充滿愁思的夜曲。好似那清澈空靈的天籁之音在哭泣訴說着刻骨銘心的往事。
“黎帕那。”尉屠耆準時來到門前扣了叩豎形鎖,風吹來, 雖然是一絲絲輕風但似乎将所有的寒冷都聚集到一起即使包裹得再嚴依然像水般從衣物中滲透下去撒在臉上、玻璃、手上,長發被撓得微微顫抖好像它也覺得冷,全身都感到陣陣寒意。
黎帕那打開門伸長脖子湊近尉屠耆的臉,睜大了眼珠兒專注地凝視着他冰藍色的眼睛。清柔溫暖的眼神,象一波秋水,象一股暖風,讓他的心舒展開來,渾身都舒服無比。“進來吧喝杯酒暖暖身子。”
尉屠耆走進姑娘的閨房,看見金銀各色絲線刺繡的紗缦下,柔軟厚實的坐墊,昏黃的落地燈,數支潔白圓直的蠟燭宛如銀裝素裹的少女雕像。烤肉香味撲鼻而來。油浸的蔬菜,各色烤馕餅和小面包還有各種造型奇特的羊奶點心,讓人垂涎欲滴。小小的燭光在跳躍,微弱光芒清晰地點亮矮桌上擺放的這些美酒佳肴,也暖暖地照着他的臉厐。雨夜空氣帶來微微涼意然而這一刻尉屠耆卻渾身暖洋洋。溫暖的燭光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腦海裡成為畢生永不磨滅的記憶。
尉屠耆在矮桌前坐下,黎帕那拎起波斯鑲百寶銀酒壺給他倒了杯酒,寒暄說:“嘗嘗我們粟特人釀造的葡萄酒。”
尉屠耆捏起高腳銀杯,其外部裝飾有獅鹫圖案和鑲嵌綠松石,輕輕搖晃杯中的淺玫瑰色液汁,一縷說不準是醇香、果香、清香濃縮而成的葡萄酒特有香氣,樸鼻而來沁人肺腑。他閉上眼,輕抿一口感覺香醇的液體攸然滑過舌尖,潤潤地過喉,滑滑地入嗓,暖暖地浮動在腹間,徐徐地遊離在鼻吸裡,悄悄地潛進血脈中……呵呵呵,粟特風味的葡萄酒口感脆爽帶有林檎、香草、柑橘類水果和一絲微妙的杏仁風味。果然是美酒。讓人無法忘懷的美酒。它飄着芳香,散着甘甜,輕輕柔柔就成了自己身體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