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特人性情比較特别,”尉屠耆說:“隻是躲幾日,避避風頭,匈奴人走以後自然會出來。”“真是,莫名其妙。”箋摩那自言自語。尉屠耆問父親近況如何?
“讓你帶公主回宮你又不願意。昨晚黑甲人又砍了一個匈奴人的頭,他被吓得夠嗆?”箋摩那說:“匈奴人差點就要發起屠城來報複,幸好這個危急時刻傳來漢人在敦煌集結重兵的消息,否則。”
“他敢他就試試看。”尉屠耆看着不遠處安置虛闾權渠的那間客房冷笑道:“隻要敢動樓蘭人的一個手指頭,讓父親立刻向漢人投誠……我就不信!”箋摩那心想若實在不行也隻能這樣了,于是回宮複命後把尉屠耆的話照搬給童格羅迦聽,“你說的是真?”童格羅迦如抓到救命稻草般神情激動,問:“就算抓不住黑甲人也不用害怕匈奴人發起屠城報複?”
“當然了。”箋摩那悠然道:“不是還有漢人嗎。”“漢人和匈奴人常年相互牽制,你仿效國王發送一封緊急軍情至敦煌向漢人報告匈奴人的情況。讓他們雙方去瞎鬧騰,我們樓蘭人在旁邊看熱鬧。”
童格羅迦問:“匈奴使者現在哪兒?”
箋摩那說:“他們聽到漢人玉門關集結重兵,好像害怕了。夾着尾巴灰溜溜地逃了。”“佛祖保佑!”童格羅迦長長地松一口氣,全身輕松無比仿佛一個拼盡全力逃離沙漠的落難者僥幸地遇到綠洲,“那你說匈奴使者的屍體怎麼處理?”
箋摩那向衛兵發号施令:“擡出去随便埋掉。我已經安排好了,攝政王你大可放心。”話雖如此童格羅迦依然有芥蒂:“匈奴使者既然已走,總不能還把王後軟禁于寝宮吧,萬一國王回來知道就糟糕了。”
海珑麟恰好路過阖宮門口,聽見箋摩那這樣說:“攝政王你能不能有點出息?與其整天念叨國王回來還不如想着怎麼坐穩你的王位。”
“箋摩那。你。”童格羅迦倒吸一口冷氣,指着眼前這位身材高大儀表堂堂的妻弟結巴道:“你該不會和安歸串通好了吧?怎麼連說話的語調都一模一樣?”
有意思。黎帕那罵我是匈奴人的走狗。攝政王又說我和安歸串通一氣,我就是照鏡子的牲口,裡裡外外不成人樣!箋摩那心裡不快,他看着膽小怕事的姐丈,回想起昨日與索芒親王、希瑪妮王妃等外戚的秘密對談,“……接黎帕那回宮,我們作為她的近親是不是得為她的将來打算?”
箋摩那聽出了希瑪妮的話外之音,其中夾雜有那麼一點點特别敏感的意思,興許由于這個緣故,刻意明知故問:“王妃這話什麼意思?”
“護國大将軍是聰明絕頂之人,豈會聽不明白我的意思?”希瑪妮笑得詭秘:“你常年在國王身邊,自然非常了解他的秉性吧?他有主見,懂得治國之道,可童格羅迦不一樣。懦弱無能,事事需要輔佐……這樣也好。這樣才能讓更多有才華卻被埋沒的人發揮出太陽般光輝的價值例如你護國大将軍就是其中一個。”
“王妃。你想讓我趁着這個不可多得的時機做點什麼對吧。可你我同為樓蘭王室宗親,都清楚這一步是險棋啊,我認為未确定國王的生死之前最好别輕舉妄動。”
“正因為國王被俘至今沒有消息,”索芒說:“我們才決定做最壞的打算。世事難料啊。如果國王回不來,童格羅迦也無法繼位成新王,那樓蘭的王位就隻能由漢和匈奴兩方出面來幹預。”
“倘若是入長安為質的大王子齋普爾繼位興許能念及幾分兄妹情分,畢竟他們是一母同胞。”“倘若入匈奴為質的二王子帕爾哈提繼位或則匈奴人直接扶持匈奴婆娘生的那個小野種繼位……就不見得了。”
“王室,從來都是沒有親情隻有利益的是非之地。”
箋摩那回想到這裡,又關聯到童格羅迦和匈奴長使哈斯烏拉的對話:“我隻是一個攝政王罷了,大單于有什麼吩咐等國王回來再說如何?”
“等他回來?鬼懂得他還回不回得來?沒關系。大單于說了最不濟就直接把二王子送回來……”
箋摩那這樣對姐丈說:“我的意思是國王被俘至今生死未蔔。你這個攝政王如果不把握好。就要給别人取代,明白嗎?你怎麼還沒看出來,朝野群龍無首,很多人在觊觎王位,蠢蠢欲動!”
“說來說去你們還是要鼓動我謀朝篡位啊!”童格羅迦那顆忐忑不安的心越跳越快,嚷嚷道:“這怎麼可以?”“漢匈奴常年對樓蘭發難,我若當上國王,安歸和尉屠耆豈不是走上了齋普爾和帕爾哈提的老路?我就這兩個兒子啊。”
好你個箋摩那。狼子野心。海珑麟聽到這裡,感到一股無法控制的憤恨的情緒在心裡翻騰,手指幾乎在雕花門框上抓出五個坑洞,你竟敢仗着自己擁兵自重,敢趁父王生死未蔔。朝野群龍無首的時候鼓動王叔謀朝篡位!!
“謀朝篡位?你怎麼還不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讓你做大逆不道之事。我是在提醒你要多個心眼。”
聽他話下之意貌似非常肯定老東西回不來了。海珑麟心想箋摩那莫非暗地裡和漢人有勾結?老東西還沒消息,一群亂臣賊子就希望他回不來!她的臉色由紅變黃,頂到嗓子眼的火兒跟着蹿上腦瓜門,她幾乎有了一種沖進去狠狠“教訓”他們的沖動但腳剛剛邁出去忽然想到什麼又克制住了。慢着。不能進去。
箋摩那手持兵權,倘若沒有準備周全他豈敢貿然策動王叔謀朝篡位?樓蘭王室宗親當中男嗣衆多,他根本不會把我這個沒有繼承權的庶公主放在眼裡。海珑麟想到這裡遂冷靜下來決定去找祖母商議對策,她轉身剛跑出幾步無意間又聽見箋摩那接下來的一句奇怪的話。“攝政王你是先王之子,國王之弟。是父親。也是王叔。肩上背負的責任重大啊。”“你想想嫡公主。”“她自出生就流落民間受苦,你這個王叔就不應該有點作為,有點擔當嗎。”
嫡公主。怎麼回事。海珑麟驚愕地回到門邊,聽見童格羅迦這樣說:“我想讓尉屠耆把她帶回來,可尉屠耆不願意。”“這隻是暫時。她遲早會回來認祖歸宗的。……”這番談話之後,箋摩那從容離開阖宮前往王後寝宮,完全沒留意到站在門邊的一臉若有所思的海珑麟。
“你來幹什麼!滾!”珤勒爾看見箋摩那走進來立馬手握成拳使勁捶打床榻咚咚響,怒不可遏地吼叫着,聲音像沉雷一樣滾動着傳得很遠很遠。大概因為生病幾日逐漸好轉,能吃點膳食的緣故吧,所以具備了不少沖人洩火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