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你。你第一次遇見她那是什麼時候?她抗命将漢使帶出白龍堆,去大宛國求取汗血寶馬失敗,後來右賢王聽到風聲跑了,她認為國王不會放過她。”
“國王不放過她嗎?還是不放過我?”
“她憑着主觀臆斷認為國王不會放過她,所以當初國王委派你去看漢使,你就是假想敵。她認為你在找她的麻煩。”
我找她什麼麻煩了?莫名其妙。黎帕那......心思果然不是一般的多。箋摩那捂着發脹的額頭,苦笑連連。“你既然知道,就應該幫我解釋解釋嘛。”“我解釋了。我已經解釋了好幾遍。包括那次她當衆砍殺安歸和匈奴夫人,你挺身而出解圍,可她太固執根本聽不進去”蘇羅漓攤開雙手無可奈何道:“我沒辦法。”
“莫非她連你也不相信。”
“原本是不至于。……我估計有人在她耳邊吹了枕頭風。”蘇羅漓說到這裡,捂着莫名發堵的心口,“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又要出什麼事了。”臨近黃昏時分天空中出現一片厚厚重重的雲霧盤踞着,夕陽隻能乘一點點空隙,迸射一條條绛色霞彩宛如沉沉大海中的遊魚,偶然翻滾着金色的鱗光。
“按照吐火羅人的習俗,當你喜歡上一個姑娘的時候不能把她領到你家裡同時你也不能去她家,你們可以盡情地談情說愛,待愛情完全成熟才分頭告知各自父母家人……然後帶着鹽和馕去提親。”兩個年輕男仆沿着長廊邊走邊興緻勃勃地大談男歡女愛之事。 “那我和她該說什麼好?”黑甲人倚靠着柱子而坐,右手叉腰,左手握着長刀,刀鋒朝下頂住地面,雙眼緊緊盯住這兩個迎面走來,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年輕男仆,聽見他們在說:“你就誇她美麗,如滿月般俊美。”
“傻子。那是粟特人求愛的方式。”
“借鑒嘛。”
“借鑒什麼借鑒,我又不是拜火教信徒。”
“诶,你們兩個!”黑甲人手中的長刀“铛铛铛铛”敲了敲地面,聲音低沉:“安歸王子正在裡面歇息。說話小聲點。”兩個男仆才想起隻顧着說話居然忘記恰好路過安歸王子的寝宮,安歸王子在大牢裡呆了好些日子好不容易得到釋放, 确實應該好好歇息。“是。快走。快走。”“剛才說到哪兒了?”
“你就誇她像花兒一樣美麗。她肯定高興,總之你的嘴要像含了蜜糖……”兩個男仆邊走邊繼續談論直到走出二丈遠的地方才突然想起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剛才說話的那個人是誰呀?身穿黑色盔甲,頭戴黑色頭盔,臉蒙着黑皮面具就連腳上穿的也是一雙黑色長靴…… 他們不由自主地緩慢地側過臉試圖再看,可對方那雙陰鸷的眼睛投過來的目光鋒利如刀還帶着刺骨的寒意讓他們還沒看清,就隐隐感覺從頭冷到腳闆底,不寒而栗,雙腿不住地顫抖,顫抖。
“啊!!——”
安歸坐在地台上托着臉發愣,被外面突如其來的因極端恐懼而爆發的尖叫聲卻驚擾,氣呼呼地吼道:“誰呀在外面, 吵吵吵什麼!滾開。”陪護在旁邊的蒂亞妲連忙跑出去看究竟,空蕩蕩的長廊間豎立着一根根冷冷清清的雕花廊柱并無半點人影。怪了。
“好了。王子愛食這個。”穆茜爾在煙火缭繞間忙碌,準備尉屠耆的晚膳,竈膛裡燃燒的木柴噼噼啪啪作響,鍋上冒着潤白的煙氣。當她捧着沉重的食盒要送去寝宮豈料剛踏出竈房,迎面就沖過來兩個驚慌失措逃命的男仆,冒冒失失,差點撞到她幸好反應機敏及時閃身避開否則王子的晚膳肯定會被撞掉灑一地。“幹什麼你們!跑什麼跑見鬼了?!”她瞪着眼睛大聲呵斥。
”黑甲人……”男仆停下來,上氣不接下氣,語無倫次道:“黑甲人……混……混……”
穆茜爾逼問:“什麼黑甲人,混什麼?”
“黑甲人混進、來了!”
怎麼可能。穆茜爾感到匪夷所思,下意識擡頭看了看斜陽西下的黃昏景色, 心想傳聞黑甲人通常深夜二更到三更時分出來活動,現在天都沒黑還早着呢,就出來了?“是真的,”兩個男仆使勁咽着唾沫争相向她解釋他們剛才看到的絕對是真,“我們都看見黑甲人就坐在外面。”
穆茜爾非常好奇,提出讓他們帶自己去看,可當得知是在安歸寝宮門口立馬打消念頭,靈機一動;“這種事情就算看見也不可以到處亂傳因為近來一直在流傳安歸王子和黑甲人的關系非同尋常如果傳到他耳朵裡會引發不好的後果……明白嗎。”
“王子。請用晚膳。”幾句話輕松搞定兩個男仆,穆茜爾端着食盒來到寝宮,尉屠耆正坐在地台上專心閱讀書卷,“王子請用膳。”她放下食盒,聽見卧房裡傳來響動聲,問:“誰在裡面。”尉屠耆合上書卷若無其事地說:“黎帕那在裡面歇息。”邊說邊站起來,“我去叫她起來,嘗嘗你的手藝。”
“她來了?”穆茜爾摸不着頭腦,:“她什麼時候來的?我怎麼不知道。”尉屠耆笑了笑,回答,“才來一會兒。你還在竈房忙着呢怎麼知道。黎帕那!”他走進卧房拍拍窩在被子裡睡懶覺的姑娘說,“起來吧。穆茜爾已經做好了晚膳。 ”
黎帕那從被子裡探出頭,懶洋洋地問:“吐火羅人晚上習慣吃什麼呀。”尉屠耆一把将她從床榻上拉起,“看看就知道反正保準你沒嘗過。”
“别忘了我今日是來幹嘛的。”黎帕那沖着他詭秘一笑,“你别攔着我啊。”“閉嘴……你。”尉屠耆知道穆茜爾就站在外面等候,生怕其聽見引起節外生枝,連忙捂住她的嘴,低聲訓斥道:“胡說什麼。”
尉屠耆把姑娘拽拖出卧房,摁坐在餐桌前,姑娘掃了一眼,有精緻的面食,還有牛肉、羊肉、馬肉和驢肉、奶油、酥油、奶疙瘩、奶豆腐、酥奶酪等等豐盛得很。“看好了啊。”尉屠耆拿起一張香噴噴烤得金黃的馕餅,用刀子從中間剖開,然後塞進一大塊馬肉,遞到她手裡。“吐火羅人經常吃的肉夾馕。”
姑娘接過馕餅并沒有直接品嘗,先用手掂掂發覺和粟特人打的馕完全不同,很軟而且是外酥内軟,這外皮咬下去,口感很好,餅衣也沒有這麼厚所以不覺得很油膩。至于馬肉……事先用特殊香料腌制,松過骨之後再下油鍋炸。最重要的是馕餅中夾的馬肉炸得正好并沒有太幹澀,咬下去會有一種奇妙的雙重口感:先是酥軟面皮然後是馬肉的鮮甜柔嫩。總體而言,馬肉帶骨,口感一流,炸至松化香口,肉質鮮美爽甜,濃而不油膩配以酥軟的馕,食用起來外脆内軟令人回味無窮。
“怎麼樣好吃吧。”尉屠耆看姑娘食得津津有味亦感到很開心,穆茜爾更開心,大概是粟特人很少食用馬肉的緣故,同樣,吐火羅人很少吃雞肉,尉屠耆也會覺得雞肉特别好吃。
“好吃。好吃。”姑娘的粉腮鼓鼓連說話也不清楚了,“但我更喜歡粟特風味的食物。”
黎帕那。你是吐火羅人。你的血管裡流着吐火羅人的血。吐火羅人習慣以馬肉馬奶為食,你也應該學會吃馬肉喝馬奶,盡快适應這本來就屬于你的生活。尉屠耆暗想着,嘴上卻說:“偶爾換換口味嗎。”“好吃你就多吃點。”穆茜爾殷勤地寒暄着邊往姑娘的餐盤裡弄了幾塊熏馬肉,介紹說熏馬肉可謂是吐火羅人美食中的一絕,先挑選膘肥體壯的馬宰殺後先将馬肉剁成塊狀,撒上鹽,用繩子串起來挂在土房的木架上,地面堆放胡楊樹枝,大火熏蒸直到幹即成熏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