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歸立馬挺直了腰身,壓低聲音詢問:“你相信麼? 那些事情都是我做的?”陀阇迦盯着他的臉看了片刻, 暗想一個旁系的王子,上有一個親王還有一個護國大将軍壓制着,本身沒什麼實權。能夠掀得起什麼水花來,故而不緊不慢地說:“我想聽你說。”
“我是被污蔑的。真正設計綁走你的罪魁禍首正是箋摩那!” 安歸握着拳頭咬牙切齒道:“自從你被漢人抓走,他就一直盼着你死, 然後将我父親推上王位,他便大權在握。可是沒想到我父親當攝政王沒多久突然收到漢人發來的加急報說國王你要回來了,他會樂意嗎?”
陀阇迦問:“你有什麼證據。”
“證據沒有,你先聽我慢慢說——”“收到加急報之後,祖母還蒙在鼓裡,派他去陽關接你,結果他回來就說你被一群自稱是樓蘭使團的人接走了,下落不明。這也太巧了吧。整個樓蘭除了他還能有誰有這麼大的本事?他還厚無顔恥反過來污蔑是我設的局,我收了不少門客不假,難道發動政變将我父親推上王位就靠那幾個烏合之衆麼?我要有那本事不如幹脆繞過父親,自己當國王才好呢。”安歸說着, 發現對面的陀阇迦投來異樣的目光當即意識失言,話鋒一轉:“祖母原本也懷疑他, 可他狡猾啊,居然懂得利用我的身世,喜歡收門客而且又是長子這一點來做手腳章陷害我。讓我父親誤以為企圖謀害國王助推其上位的人是我。我冤死了。”
“照你所言,城外樹林裡那具匈奴流寇的屍體是箋摩那幹的?”
“肯定。肯定是他。我估計他早就派人悄悄跟蹤, 企圖暗殺你未遂一氣之下就把僥幸擡逃出去的那個刺客殺掉,再将我的戒指寶石扔在屍體旁邊。如此一來嫌疑對象就順理成章變成了我!搞得祖母懷疑我,就連我父親也懷疑我。咳咳,國王,我真沒過過一天好日子。”
陀阇迦沒有說話,垂着眼皮子有些将信将疑的神情, 安歸看在眼裡,眼珠子骨碌一轉,“還有一件事情必須要和你解釋清楚。” 陀阇迦讓他繼續,“上次我被人發現睡在匈奴夫人寝宮。正是你的那個好女兒海珑麟幹的好事。她派人把我騙出去打暈然後趁着天黑偷偷運到匈奴夫人寝宮裡......你一定想問她這樣做的動機吧,她是個瘋子。不可理喻。”
陀阇迦的臉色變得晦暗陰沉, 安歸還是得繼續說:“早在你被綁失蹤之前祖母曾經收到過一封奇怪的匿名信,聽聞信中内容是揭發你的好女兒和箋摩那私通,合謀将你弄死在白龍堆毀屍滅迹。你們父女倆之間的事,人盡皆知。用不着我多嘴。問題是你那個好女兒不知道受了誰蠱惑,咬定我就是寫匿名信的人從此之後就開始變本加厲地整我,先是跑到寝宮大吵大鬧接着将我打暈污蔑我和匈奴夫人私通害我被打下大牢還不甘心,再接着又弄出來什麼假請柬甚至收買尉屠耆身邊的女官,我看在彼此為堂親的情分上一再忍讓退縮,她卻為達到目的不擇手段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國王,那份匿名揭發信不是我寫的我敢對天發誓。至于是誰以及揭發内容的真實性......我并沒有诋毀之意,隻是想說至今尚存在疑點。”
“民間向王叔請願将護國大将軍革職,”海珑麟瞪着穆茜爾發問:“安歸得意忘形,跑去将軍府指證護國大将軍污蔑他, 還搬出了私通的流言?”穆茜爾點點頭,“聽他那些話,分明是反咬公主你和護國大将軍私通,合謀暗害國王。”
好哇,好你個安歸卑鄙無恥的東西!海珑麟惱羞成怒,瞪着一對銅鈴般的眼睛,兩隻鼻孔一翕一張,額上的青筋一條條浮出來,歇斯底裡的吼聲幾乎撼動了整座寝宮:“到底是誰和誰私通, 誰和誰睡在一張床榻上浪蕩?安歸。 你給我等着,我一定要把你撕碎才甘心!!”海珑麟說罷發瘋似的往門外跑,薇迪雅正要阻止,“大事不好了!”奈茜拜慌慌張張地闖進來,和海珑麟撞了個滿懷。薇迪雅忙問又出了什麼大事,奈茜拜說有人看見安歸從将軍府出來就直接氣沖沖地往西城區方向而去。
海珑麟氣昏了頭,一時間還回神不過來:“我正要找他算賬,他跑去西城區做什麼。”“十有八九是去告狀......”穆茜爾腦子裡激靈,脫口而出。“恐怕真的要出大事。”告狀。糟糕。 我居然忘了老東西就躲在西城區。安歸跑去西城區告狀?海珑麟蓦地愣住,瞬間如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闆底,熄滅了怒火渾身冰涼,她石化在原地。
薇迪雅在旁邊提醒說:“公主, 你别忘了安歸方才跑到攝政王面前告護國大将軍的狀,隔日民間就請願将護國大将軍革職。從穆茜爾提供的情況看來,安歸去将軍府是為了落井下石,可沒想到反而被護國大将軍搬出匈奴夫人之事羞辱。那件事情本來就是我們......他不惱羞成怒才怪。”
“所以。”海珑麟雙目瞪直,傻呆呆道:“他又想出更惡毒的報複辦法就是跑去西城區找老東西告狀。”薇迪雅點點頭,“肯定是這樣。”“ 那他會把我們算計他的事捅出來,還會拿我和護國大将軍私通的流言添枝加葉?”海珑麟向後一仰,癱倒在地台上。“
奈茜拜安慰說:“别怕啊,公主, 你和護國大将軍之間本來就什麼事情也沒有。”“你懂什麼。”
海珑麟有氣無力道:“你以為老東西信嗎?所謂惡人先告狀, 先入為主,安歸已經搶占了上風了!”
“急着回去?好不容易來一趟,多坐會兒嘛。”陀阇迦寒暄幾句,安歸站起來畢恭畢敬地說:“呵呵呵,不必了。 我從沒到訪過粟特人的府邸,對他們的習俗不大習慣。先告辭了。”
陀阇迦也沒多做挽留,“那好吧。”
“對了,”安歸臨走前多問一句:“國王你什麼時候回去。” 陀阇迦回答:“我再呆幾日。”“國王你還是早點回去吧。否則我父親會遲早會因為某人而受到無辜牽連,我也受夠了。”安歸輕聲提醒說。陀阇迦說自己該怎麼做心裡有數。
“國王,侄兒先告辭。”安歸彎腰行撫胸禮之後便退到門邊,轉過身拉開門要出去卻吓出一身冷汗—— 那個喪門星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外,死死盯着他面無表情,陰森森的眼眸迸射出透着讓人喘不過氣且帶有濃重壓抑感的陰郁恐怖的眼神,如同仇視不共戴天者......
诶呀,本以為能躲過去,沒想到還是撞見了,真見鬼。
“黎帕那,這位是王叔的長子安歸。也就是尉屠耆的異母兄。”陀阇迦坐在書房裡向寶貝女兒介紹童格羅迦的另一個兒子。她的另一位堂兄弟,安歸心虛,暗叫不好,萬一她把上次撞馬車的事情捅出去,我豈不就死定了,他趕忙低頭避開喪門星的目光從其身邊擦過去,快步走開。
黎帕那站在後面。瞪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臉上揚起絲絲詭秘莫測的微笑,淡淡的若有若無,似笑非笑, 好像很和藹可親又好像奸詐陰險,詭計多端。最恐怖的是那幽深的瞳孔逐漸放大成一面深不見底黑漆漆的鏡子,好像無形中要把仇人狠狠吸進去吞噬掉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