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孫兩個第一次見面就披金戴銀。”老婦人撇撇嘴,甚是不滿地說:“你的母後可不是這樣。”“她推崇節儉,穿着簡樸無文繡也不配珠戴玉。”“我戴珠寶是基于禮數,”黎帕那理直氣壯地回嘴:“在粟特人的文化當中,不戴珠寶很失禮。”
“吐火羅人身份地位的高低不是依靠珠寶首飾,”老婦人訓斥說:“而是看帽子頂上的羽毛!”“因為隻有身份地位高的人才可以享有把羽毛插在帽子頂上的特權!這是吐火羅人自古就流傳下來的習俗。”
“那是吐火羅人太保守了,故步自封。”黎帕那不服氣地頂撞說:“粟特人有許多值得吐火羅人學習的地方。”“簡直胡說八道。”老婦人聽罷更生氣:“粟特人自恃清高,那些什麼所謂的拜火教,純粹就是一派歪門邪道!”
不看你是祖母,怎麼可以污蔑粟特人!黎帕那怒從心起,到底是粟特人養大的,發自内心對波斯文化有深厚的情感,豈能容忍他人的污蔑?!“太後息怒。”希瑪妮沒想到這對祖孫第一次見面就發生口角,連忙賠禮:“黎帕那年幼不懂規矩,還請多多見諒。”
多多見諒。哼。到底造了什麼孽,本後一個信佛的人,要對一個異教徒多多見諒!老婦人悻悻然地想着,侍女端來大碗的奶茶上桌畢恭畢敬道:“請太後,王妃和公主慢用。”按照樓蘭上流階層宴會的規定,第一步首先是喝奶茶。然後侍女再端出烤馕、饴糖、葡萄幹、杏幹、果醬等各種精緻可口的點心和瓜果招待。
這奶茶也頗為講究,不能用過夜茶和剩茶而是重新燒茶,盛在大碗裡,喝的時候把馕掰成小塊放在大碗裡裡泡軟,保準吃得美味喝得舒服。然而……“這麼大的碗啊。”黎帕那伸長脖子看了看,自言自語道:“大得都能放下我的頭了”
“沒有小杯子嗎?”黎帕那當着祖母和姨母的面詢問侍女,“我習慣用小杯子喝茶。”
這可如何是好?太後習慣用大碗,公主卻不習慣,侍女為難地看着老婦人,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去給公主拿杯子來。”希瑪妮為了化解僵局而搶在老婦人面前允諾,心想既然公主喜歡用杯子喝奶茶就讓她用杯子喝吧,侍女很快端來杯子,黎帕那将大碗裡的奶茶倒在杯子裡,希瑪妮又寒暄幾句,讓她嘗嘗精緻美味的點心,她卻搖搖頭:“用膳的時候桌子上沒有鋪桌布怎麼可以。”
希瑪妮莫名其妙地問:“桌布?”黎帕那說粟特人習慣使用桌布,這玩意兒在不同的場合有不同的禮儀和不同的材料和圖案組成,例如婚禮、秋收、新年、冬至夜等,總之在波斯文化當中代表健康和禮儀等。
希瑪妮注意到太後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意識到不妙,連忙打圓場說:“太後你看黎帕那長得很像斯忒妲吧,尤其這眼睛......”
“姨母你快閉嘴!”黎帕那的臉色立馬也變得難看,“粟特人禁忌議論眼睛,尤其是嬰兒的眼睛這會引來惡靈,隻能讓巫師把眼睛挖出來辟邪。”
“笑話。什麼亂七八糟的信仰!”老婦人忍無可忍,冷冷地說:“善意地誇獎勵幾句就會引來惡靈?如果是誇你的孩子,難道你也要挖他的眼睛嗎?”黎帕那點頭,态度得很堅決的回答:“那是自然。”老婦人這可被給氣壞了,“你,你,你簡直無可救藥!”
希瑪妮硬着頭皮勸解:“太後息怒,息怒。傳出去可不好......”就在這時候,有兩個人正急急忙忙趕往前王後寝宮找黎帕那,一個是尉屠耆,一個是海珑麟,尉屠耆昨夜整夜都沒有睡好,隻想進宮來看看黎帕那的情況,前王後寝宮越來越近,他無意間發現一個侍女躲在杏樹後面,鬼鬼祟祟地東張西望,形迹可疑。“你哪個宮的,在這裡做什麼。”尉屠耆大步走上去質問她,她看見王子來了立刻驚慌失措逃走,眨眼便不見蹤影。
“薇迪雅,你說我要送給王妹的這些首飾會不會太寒酸呀。”海珑麟大搖大擺走着,薇迪雅捧着沉甸甸的首飾盒跟在後面,“這些都是吐火羅人最上乘最華貴的首飾,公主肯定喜歡。”“你懂什麼。”海珑麟說:“粟特人個個珠光寶氣,王妹見過的首飾多了去了,怕是這些未必能過她的眼呢。”
尉屠耆看着侍女消失的方向,滿腹狐疑,轉過身走了幾步,冷不丁撞上自己的死對頭堂姐及其女官,很不高興地問:“你來這裡做什麼。”海珑麟看見死對頭堂弟同樣也不高興地反問:“你來做什麼。”尉屠耆看了她一眼,說:“我來找黎帕那。”海珑麟面不改色道:“巧了。我也是來找黎帕那的。”薇迪雅連忙彎腰向王子行禮。
尉屠耆不想和讨厭的人廢話那麼多,自己為黎帕那的安危而來,必須得快點進寝宮裡面去看看情況,于是搶先一步闖入大門,海珑麟見狀,也不甘示弱趕緊追上去,生怕尉屠耆搶先一步會影響到自己和妹妹交談,兩人幾乎肩并肩走進桃金娘宮院,“黎帕那!”尉屠耆叫了一聲,卻沒聽見回應,他心裡咯噔,想着莫非真發的生了不測?海珑麟也叫了一聲:“裡面有沒有人啊!王妹,在裡面嗎?”
“有有有。”正在卧房裡打掃的曼琳聽見聲音,急急忙忙跑出來,彎腰向尉屠耆和海珑麟行禮:“王子,公主萬安。”“黎帕那在哪裡?”尉屠耆劈頭就問,曼琳回答;“公主一大早被希瑪妮王妃請到太後寝宮去做客了。”海珑麟看見她手裡握着紅白相間的帛布,驚詫地問:“這是什麼?”“這,這,”曼琳想起黎帕那交代過先不要讓外人知道昨夜發生的怪事,慌忙把帛布藏在身後,支支吾吾:“沒什麼,我方才在卧房打掃......”
還想騙我?尉屠耆的臉色陰沉下來,你那不尋常的臉色已經出賣你了!“手裡拿着什麼玩意,讓我看看。”他上前一步,命令她交出帛布,她吓得一個勁地往後挪,“不不不,王子,沒什麼,真沒什麼。”“還扯謊,交出來。”尉屠耆強行奪下帛布展開看見上面染得紅通通,散發着一股子血腥味,“啊!血!”薇迪雅吓得失聲尖叫,差點把首飾盒子掉在地上:“嫡公主到底怎麼了?”
“哪來的血?你,你快給我老實交代!”海珑麟勃然大怒,揪住曼琳破口大罵道:“否則我饒不了你!”“公主息怒,息怒。”曼琳眼見事情無法隐瞞隻好戰戰兢兢地将昨夜發生的事情捅出來:“公主交代過不能告訴任何人的。”
“曼琳快來啊,我發現蹊跷之處!”卧房裡傳出艾葳蕤的叫喊聲,“什麼蹊跷之處?”尉屠耆和海珑麟,薇迪雅三人連忙跟着曼琳沖進寝宮,看見艾葳蕤站在那扇臨庭院的窗戶前,用手拂窗台,用鼻子嗅嗅:“我發現這上面有奇怪的灰塵,和上次在巴塞木老爺家的情形一模一樣。”但尉屠耆和海珑麟跟着曼琳一起出現在眼前是她始料未及的,“是你。你怎麼也在這裡。”海珑麟認出她是昔日在巴塞木府邸的侍女,驚奇地問,艾葳蕤意識到“失言”立馬從容地彎腰行禮,回答:“我來投奔嫡公主的。”尉屠耆走到艾葳蕤旁邊仔細觀察窗台果然發現上面零星散布着許多奇怪的灰塵,逐重複艾葳蕤的動作,用手拂一遍窗台,用鼻子嗅嗅,仔細分辨:“氣味怪怪的,… …好像,好像是,迷香之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