峪素甫供稱自己解雇赫裡尼克并非僅僅因為其醉酒生事,而是其醉言醉語,什麼前幾日做了一個夢,夢見牢蘭海的水底下有一座富麗堂皇的水晶宮,宮裡躺着一條龍,足足長有四五丈,張牙舞爪的。它身上長着一片片銀色龍鱗,寒光閃閃,尤其那頭上兩隻彎彎龍角,紅中透紫。诶呀呀,那不是庇佑樓蘭人的牢蘭神獸麼?
很快牢蘭神獸的外形發生了變化,它變成一個人,就是自己!赫裡尼克!他再低頭一看自己穿上了樓蘭國王才能穿的華貴袍子,身後似乎還被誰狠狠推了他一把,吼道:去吧!你就是樓蘭的王!
好哇,原來如此!來人!陀阇迦壓住肚裡的騰騰火氣,喚來侍衛再次将赫裡尼克押至阖宮對質。“大膽逆賊,你有沒有說過你要當國王的話!!”
“草民……”赫裡尼克稀裡糊塗地回答:“草民沒有說過”“怎麼,不承認?”峪素甫狠狠揣他一腳,罵道:“那日有好幾個仆人在場,他們都聽見了,老子可以讓他們過來作證!”“你口口聲聲說變成牢蘭神獸了,要當樓蘭的國王了!如此膽大妄為,我豈敢留你?!”
“既然如此。”索芒擠出人群走到峪素甫身邊提出質疑:“你為何當時不禀告國王?”
“诶。”峪素甫尴尬地回答:“因為當時他喝醉了嘛,我當他是胡亂撒瘋,料想一個窮困潦倒的東西有什麼本事去謀奪王位?若告發,按照法律頂多也是挨幾鞭子。誰知道時隔許久,突然聽聞他做出當街行刺國王之事,可把我吓得!”
索芒問赫裡尼克:“你當真做過牢蘭海底有水晶宮和神獸的夢?”“是。親王。”赫裡尼克情急之下說漏了嘴:“草民做過那個夢,但草民當時喝醉确實不記得說過要當國王的話……”說到這裡擡起眼皮看見陀阇迦臉上呈現出來的一副如發怒的猛獸要吃人的表情,頓時吓得冷汗如雨下,結結巴巴,沒法再說下去了。
“來人!”陀阇迦指着罪人大吼道:“将這個逆賊押下去,打入死牢,擇日處死!”
“老爺!老爺!”峪素甫背後響起熟悉的聲音,他轉身看見是自己的管家,手裡拿着一封信慌慌張張跑進來,“糟糕了糟糕了!”“傻子,這裡是阖宮,”峪素甫嫌不體面,生氣地訓斥道:“國王面前,你大叫大嚷做什麼?”
“這信,這信,”管家的嘴張了張,喉嚨裡遲遲發不出聲音,感覺像是害怕到極點?
“丢人現眼的東西。”峪素甫抛出一個白眼然後從他手上搶過信,展開:“穆南娃爾。我已投奔黑佛。現在過得安好。”“日後我将追随黑佛的兵馬攻打樓蘭,把你接回來。圖門吉日嘎拉。”
黎帕那知道“穆南娃爾”是吐火羅語言中女子常用的名字,“圖門吉日嘎拉”則是匈奴男子常見的名字。她聽見桑古伊重複問了一句:“黑佛?”周邊所有王族親貴大臣官員的臉色立馬出現巨大變化,露出相當奇怪的表情。
黎帕那問峪素甫:“這個穆南娃爾是你家的何人啊?”峪素甫回答:“噢,這小賤人即是草民家的女奴。”“上次國王命令驅逐那些非原住民,我花了二十塊銀币把她買到花房裡養花種草。”
“可是從這封信的内容看來你家的女奴貌似還和匈奴男人有聯絡。你說這該怎麼辦?”
“不不不,公主。”峪素甫慌忙撇清:“草民可什麼也不知道啊。”“公主你放心,草民回去一定嚴加管教!!”“恐怕不是單純管教的問題吧。”費薩爾站出來,神情複雜地望着樓蘭王陀阇迦說:“國王你也聽到了。黑佛!黑佛要打過來了!”
黎帕那問黑佛是何許人也?
費薩爾正要詳解,索芒搶先一步說:“黑佛是盤踞在黑戈壁興風作浪的流寇。他本是匈奴人,本名叫布日固德,綽号為【黑佛】。早年因為得罪烏維單于遭到驅逐,許多在漠北不能立足的人都追随他來到黑戈壁自立門戶,聽聞漢人也稱他們為【西域響馬幫】,在黑戈壁至少駐紮了五百頂帳篷!”
黑戈壁。黎帕那聽到這個詞立馬聯想到以前巴塞木老爺作的一幅畫:黑戈壁即一片戈壁的顔色,放眼望去地面上蓋滿了棱角分明烏黑油亮的石頭。巴塞木老爺說當敲開石頭時會發現其實這些石頭裡面顔色和平時所見到的石頭一樣。很有趣。
黑戈壁這片地域很特殊,跨越西域和匈奴,漢朝三地,氣候惡劣常年幹旱少雨,氣候惡劣水源奇缺,所以隻能有偶爾遊牧之人,完全沒有常年定居的人。
“對對對。”塔卡爾忙附和說:“黑佛常年盤踞在黑戈壁上的馬鬃山,打劫過往商隊賺得的金銀财富數也數不清。 ”“黑戈壁那個鬼地方,正好是漢朝絲路進出西域的必經之地。正因如此,那裡成為黑喇嘛勢力範圍。”
“黑佛占據的山頭,所有的商販都要從此處路過,這便為他創造了很多收益來源。”親貴大臣們你一言我一語,争相告知:“黑佛在黑戈壁生根發芽,打劫漢朝商旅過客收取買路錢甚至還劫财劫女人,所有西域過路商賈、僧侶牧民、男女老少都是靶上目标。他們除了要财要物還直接劫人以作苦勞役。”
“不對呀。”黎帕那想到巴塞木老爺經常往返與樓蘭和漢朝兩地,皆安然無恙,還有韓不害張宴蕭他們,沒聽他們說起過遭遇黑佛打劫之事?索芒這話才令其茅塞頓開:“從漢朝到西域之間有兩條路,經過黑戈壁雖然比較近,但是難找水源補給還會遇到響馬幫打劫。倘若繞開黑戈壁的話就得多走很長一段路,但是......容易找到水源補給,禍患也少些。”
陀阇迦來到母後的寝宮就坐在地台上雙手托着臉一言不發。“國王啊。眼下樓蘭的國事是越來越複雜多變了。”對面老婦人看着他發話說:“城内潛藏逆黨、刺客之事尚未解決,聽聞那個威震西域惡貫滿盈的黑佛要對我樓蘭下戰書,是真的嗎?”“不。”陀阇迦漫不經心地回答:“黑佛并未直接對樓蘭下戰書。隻是,那封寄給峪素甫家女奴的信,已經隐約透露了這個訊息。”
老婦人明白兒子的意思:“黑佛日後會攻打我樓蘭。”
“……”
“你打算怎麼辦。”
“如果黑佛真的有這野心,本王也不能坐以待斃啊。”“也許本王得考慮親自禦駕親征。”
“荒謬。陀阇迦。你不是不知道國王親自帶兵打仗看起來多麼豪氣,但結果往往是勝少敗多!”“幾年前姑墨王親自帶兵攻打溫宿國已經說明這個問題,你統統看在眼裡的。”
“國王親自上陣會給将士帶來壓力,打仗的目的和重心會出現偏移。國王不來還好讓将帥以不擇手段奪取勝利為第一目标,反之将士們隻能以确保國王安全為第一目标導緻變得束手束腳畏首畏尾,遭到失敗在所難免。”
“再者,國王親自上陣會導緻指揮大權變得分散而模糊不清。經驗豐富的将帥時時處處要考慮國王的面子和尊嚴,以前可以根據戰場實際情況、随時調整應對方案,國王一來,凡事必須請示而後施行,往往失去臨機專斷的自主權。總而言之國王嘛就不要攪局了!是軍事内行還好說,最起碼能分清對錯不拖後腿,要一是個軍事門外漢,外行指揮内行不敗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