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耆,我實在是,實在是有苦衷。隻要軍事貴族存在一天,王室就必須和軍事貴族聯姻。并不一定是國王,王親國戚也行。”童格羅迦的眼眶變得濕漉漉的,和兒子說出憋屈許久的心裡話:“我承認我當初是挺懦弱的,眼看着瑪雅作妖,一個勁地虐待你,把你打得渾身上下青一塊紫一塊,還不讓你進食,想把你餓死。”“後來我看你瘦弱得跟小貓似,再也忍無可忍了,将你帶走,禁止她再和你見面。”尉屠耆沉默片刻,“父親,我真的從來沒有怨恨過你,真的。”“我知道你有苦衷。”“我隻是不明白,你明知道這個女人心地不善還聽她擺布。”
童格羅迦忙說:“我沒有哇。”
尉屠耆看他一眼,說:“沒有?她也讓我和軍事貴族聯姻這件事,和你說過嗎?”童格羅迦說:“是說過,可我沒答應。”“你真以為我聽她擺布?那國王能放過我?我隻是和她商量一些芝麻大的小事而已。”“屠耆,我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讓你和軍事貴族聯姻的,否則國王追究下來我們父子兩個都得遭殃。當初這個沒腦子的東西和我說起的時候,我含糊其辭一直拖着拖着,她居然還蠢到以為我答應了。”尉屠耆沒吭聲,童格羅迦突然壓低聲音:“好就好在國王看重兄弟之情,我本來盤算着如果瑪雅逼得緊的話,就去和國王提親。讓你和鳳卿公主......”
尉屠耆頓時瞪大眼睛,差點跳起來:“你說什麼?讓我娶海珑麟?父親,你要逼死我啊。”童格羅迦尴尬道:“因為你那時經常和鳳卿公主打架嘛,诶,你知道不知道王族子弟之間在傳什麼風言風語?他們都說庶公主喜歡你,所以總是和你打情罵俏,弄得我差點也以為。”
尉屠耆差點氣歪了鼻子,他與王族子弟交集很少,因為從小喪母,被繼母虐打的痛苦經曆造就了一副清心寡欲不愛張揚的品行,王族子弟揮霍無度,沉迷于喝花酒,他卻隻專注于學習琴棋書畫等各種技藝,因此在王族子弟眼裡他是清高的,孤僻不合群的。既然道不同不相為謀,任何惡意攻擊,排擠和诋毀也不奇怪了。童格羅迦繼續說:“可我沒想到,國王早就打好了算盤,他想把庶公主嫁給安歸。”
“父親你也聽我說說我的心聲。”
“好,你說。”
“瑪雅逼我和軍事貴族聯姻那陣子,我确實挺消沉的。我開始變得失眠,每晚入睡前滿腦子全是以前發生的事情,開心的不開心的,所有的事情都在腦海回想,然後就整晚整晚地無法入睡,還經常一個人抱着頭在角落發呆,希望有人陪伴,甚至連情緒沒有了,沒有喜怒哀樂,沒思想,沒活力。活着就像行屍走肉。穆茜爾說你活着啊!死都不怕的話還怕什麼活着。可我不是不想活着,我是喪失了活着的希望和動力.....我不是沒追求,不是頹廢,而是對任何事物提不起興趣,沒有欲望去追求任何事情.....直到我遇見黎帕那。”“那日正好是粟特人的巴紮,麥蒙勸我出去走走。我漫不經心去了。大街上人很多很擁擠,我騎在馬上毫無目的地走着走着突然看見前方圍着一大群人,黎帕那梳着一條美麗的發辮正在賣糖果,我一看見她就知道她是我要找的姑娘。”“我跳下馬擠進人群,她問我喜歡什麼口味的糖,特尴尬的是我在她面前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幸好麥蒙及時幫我解圍,說我近幾日身體欠佳沒有食欲,可有促進食欲的糖果?她說有,就遞給我幾顆酸掉牙的糖。當晚回到家,我胃口大開,吃掉了兩大碗麥仁飯,感覺舒心,從來沒有這麼舒心過。”
“那你怎麼知道她是被掉包的嫡公主?”
“蘇羅漓告訴我的。一開始我隻是心裡惦記她,但沒敢去找她。我擔心萬一讓瑪雅知道了,會施以迫害。”童格羅迦認真聆聽尉屠耆說話的字裡行間,無不透露着對滴公主的綿綿愛意————真心愛一個人,言語中是藏不住的歡喜,更會情不自禁想要靠近對方,哪怕隻是緊挨着坐下,也會感覺到很踏實。出于父親對兒子的愛,他決定為兒子做點什麼,成人之美。“嫡公主現在不在宮裡,加上事務太多,國王心情不佳。這樣吧,等嫡公主回來以後,我就去向國王提親,趁早把你們的婚事定下來。”
“你決定了?”老婦人應召來到國王寝宮,坐在床榻邊看着裝病不起的國王發問。“決定了。”陀阇迦回答:“趁早把安歸和海珑麟的婚事定下來。”老婦人覺得不妥:“我早就說過你這是在養虎為患!”陀阇迦不以為然道:“王族子弟之中,難道還有比安歸更合适的人選嗎?說安歸不可靠,那誰又可靠多少?我總不可能養着一個女兒一輩子吧。既然都不可靠,嫁誰都一樣。”
“诶,随你吧。”
“按照習俗,兄(姐)先定下婚事,弟(妹)才能定婚事。我先把海珑麟的事辦了,才能辦黎帕那的婚事啊。我會找個空閑和童格羅迦說說。”陀阇迦話音未落,侍衛進來說外面來了一個牧民,說是有急事要見國王。陀阇迦心想莫非又發生了什麼案子之類?現在是特殊時期本王可不想多多露臉。他繼續躺着裝病:“什麼事啊。”老婦人說讓人召進來不就知道了嗎?侍衛去把他召進來吧。
“草民拜見國王。”侍衛很快帶進來一個衣着普通,戴着尖頂氈帽的年輕人,站在床榻前彎腰行禮。陀阇迦問:“你有什麼事嗎。”年輕人說近來因為漢軍過境的緣故,村子裡到處人心惶惶的,都不放牧布種地了,全躲家裡不出門。昨夜草民剛躺下就聽見外面有人敲門,草打開門一看,是一個異族人,臉上全是灰土,貌似很久沒洗過了,他塞給草民一點錢和一封信,說是讓草民進國都給鳳卿公主送一封信。
陀阇迦聽到這話,立馬腦子激靈,坐起來盯着年輕人:“那人長什麼模樣?”年輕人說個頭挺壯,金發,藍眼睛,白皮膚,臉上全是灰土但五官很深邃,嗨,說了等于沒說,咋聽就普通的長相根本毫無意義,陀阇迦伸手索要信:“信呢?給本王看看。”年輕人交出信,陀阇迦展開一看,眼白激起簇簇血絲————
海珑麟:
我被押在龜茲王宮裡為質,本來以為永遠也見不到你了,沒有想到貳師将軍解救了我,他要帶我去長安。等着我,有朝一日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的。
賴丹
“膽大包天,豈有此理!居然在本王眼皮子底下傳信,他把我這個樓蘭國王當成什麼了?當成什麼了?”陀阇迦氣得雙手直抖,幾乎要把這封“刺眼”的,“侮辱性”極強的信撕碎,但及時被老婦人奪過去:“本後還沒看呢,你急什麼撕!”“本王不用看信。也猜到八九分!”陀阇迦抖得厲害的手指着站在年輕人旁邊的侍衛發号施令:“你等,火速給童格羅迦親王傳話,讓他立馬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