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冬月至臘月間冬宰節正式開始,人們會挑選牲畜中最膘肥體壯的牲畜宰殺。在宰殺之前,請德高望重的僧侶祈福,感恩生靈、祝願人畜興旺,年年有餘。男人們宰殺牛羊以後将其身上每一塊肉都完整的卸下,利利索索地使其與骨頭分離。女人們将内髒清理幹淨然後燒柴起鍋,準備煮肉。
王室也沒閑着,盛大的冬宰宴正在琥珀宮如火如荼地舉行。
按照慣例,宴會從清晨喝完奶茶開始,馬夫提前把要宰的大畜拉出圈外,拴在空地的木樁上,這活畜似乎意識到被宰殺的處境,昂頭騰蹄原地不停打轉,或睜大眼睛仰天嘶叫,或目視人群求助,有的能解開繩索掙脫。馬夫會拿一碗麥谷或一把幹草做最後一次喂畜,哪知達性情的家畜卻怎麼也不肯貪吃,目光依戀直視主人,内心五味陳雜的馬夫隻好用雙手輕撫畜頰或脖頸,人畜同時流淚……畢竟養大牲畜很辛苦,感情深厚……
宰殺牲畜前,要先請來高僧做祈禱,在場所有人都跟着高僧一起雙目微閉,雙手合攏虔誠放置胸前,念念有詞:“授蒼天之意蒙佛祖委托,上蒼特賞畜為食,請家牲原諒,……賜福人間,願人間從此人畜興旺,年年有餘。”然後屠夫用一塊長布蒙上活畜雙眼,幾個壯勞力用粗繩綁緊肥畜四肢并放倒在雪地上,屠夫立刻向前一刀即出瞬間斃命。必須是一刀斃命,不能二次放血,否則該屠夫會被視為手藝不精湛而且也是對牲畜生命的無禮。
活畜宰殺後,屠夫趁着畜體内餘溫存,刀尖在四肢與肚中間一線劃開,剝皮,待皮肉分離開始解剖,下刀各處遊刃有餘,麻利肢解部位,約耗費幾個時辰,使骨肉井然分離,五髒清理有緻,通常樓蘭尋常人家冬日會宰殺一頭大畜或兩隻肥小畜,富裕人家可宰殺兩至三頭大畜,宰殺得到的肉全部留作家人過冬食用。
“王子!公主!”黎帕那和尉屠耆夫妻倆正聚精會神地看屠夫卸肉,穆茜爾跑過來大喊大叫:“側妃生了。生了!”“噢?蘭娜生了?”尉屠耆頓時欣喜若狂,心想昨晚出門時還沒見動靜的呢,盡早就生了?“是男還是女?”
“是個小王子……但”
“但什麼,别吞吞吐吐!”
“小王子生出來就不哭,沒有吐納。恐怕情況不太好。”穆茜爾吞吞吐吐地回答。
什麼什麼,這蘭娜的第一胎夭折了。王族聽到消息立馬紛紛趕至公主府看情況,果然蘭娜的卧房裡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嗚嗚嗚,我的孩子……!”“怎麼回事?”希瑪妮拉住一臉驚惶,雙手全是血污的曼琳追問。
曼琳說側妃懷胎十月即将臨産,不便入宮參加冬宰宴,王子讓她留在家裡好好休養。昨夜二更左右側妃吃過一碗野鴨粥以後突然感到肚子劇烈疼痛,□□頃刻間流出鮮血。侍女們意識到她這是立馬要生産,立馬把她扶到床上,可時間漸漸過去,眼看天要亮了,孩子卻遲遲生不出來。
“側妃,使點勁,對,再使點勁。”吾日耶提不停地鼓勵讓蘭娜用力。可蘭娜經過一夜折騰,早已經精疲力盡。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哎呀,側妃,挺住,咬咬牙使點勁,立馬就出來了。沒事的,特别快。”吾日耶提繼續安慰。聽到這話,汗水淋漓的蘭娜死死咬着牙用力……“對對,就是這樣,再使點勁。”吾日耶提繼續催促着讓她用力。
終于,蘭娜大叫一聲後,孩子終于生了出來。是個男孩。她滿頭大汗地躺在床上,不停地喘着粗氣。然而,在孩子生出來之後卻沒有發出一點哭聲。
吾日耶提抱着孩子不停地拍打,嘴裡說王子啊,哭啊,快哭啊。可無論她怎麼拍打,嬰兒就是沒有聲音。完了。吾日耶提心裡咯噔一下,抱着死嬰滿是遺憾地對蘭娜說道:“這孩子沒氣,沒有吐納……恐怕”剛從鬼門關走過一遭回來的蘭娜,聽到這話不由得失聲痛哭起來。
得知自己的第一個兒子夭折,尉屠耆站在卧房前,失望地歎了口氣。
艾葳蕤好言安慰蘭娜:“側妃。這孩子很有可能是在娘胎裡就不行了。别難過了,以後還會有的。”
“怎麼會這樣……我辛辛苦苦懷了他十月怎麼說沒就這麼沒了。”蘭娜哭着說道。“側妃别哭了,看一眼這個孩子吧。”吾日耶提抱着死嬰,走到床前說道。可蘭娜卻是把頭扭到一邊哽咽地說道:“我不看了,就讓他走吧,我們之間沒這個緣分。”
吾日耶提抱着死嬰走出卧房,聚集在外面王族親貴們皆搖搖頭,歎氣說可惜了。吾日耶提再看看尉屠耆,一臉失望,而本該作為嫡母的黎帕那則神情淡漠。“公主要不要看看。”
“不看了。”黎帕那看也不看那死嬰:“拿去埋了,讓他入土為安吧。”吾日耶提走後,施瑞娅疑惑地說:“公主府的吃穿用度也該是最好的為何孩子生來就沒吐氣呢?”艾葳蕤說側妃每日的飲食都是公主精心安排的,不可能有差錯。
魯绮卡自言自語地說那确實不應該啊。黎帕那突然冷笑一聲:“既然飲食沒問題,那會不會是有人暗中搞鬼呀?”曼琳驚詫地問搞鬼?誰在搞鬼?
少數留在琥珀宮喝酒等待的王室成員例如國王,部分親王和王子,很快得到蘭娜第一胎夭折的消息。怎麼會這樣。我還以為可以看見我的嫡外孫了呢。陀阇迦失望之餘,又聽見遠房表親尼賈提訓問侄子安歸:“你說實話你是不是詛咒那孩子了?”
安歸幾乎氣炸:“王叔,你胡說什麼,我和他無仇無怨,我咒他幹什麼。”童格羅迦則冷着臉坐在旁邊端酒碗喝酒,一言不發:“……”
“那年你的賤妾也是生下一個死胎,”尼賈提還在質疑:“你卻懷疑你的妻子海珑麟和嫡公主搞鬼,破口大罵她們卑鄙無恥?安歸,你不要當你的叔伯們全是傻子啊。”
安歸正要回話,卻看見海珑麟抱着十一個月大的兒子毗納耶迦回來了。桑古伊問:“情況如何。”“孩子沒有保住。”海珑麟斜睨安歸一眼,走到他的斜對面坐下說:“蘭娜身體也沒什麼大礙,就是……王妹懷疑有人暗中詛咒,罵聲個不停呢。”
“國王。”仆從小心地問:“宴會還辦嗎。”“當然辦了。”陀阇迦也不可能因為一個嬰兒夭折就取消一場意義重大的宴會,“挑着上好羊肉給蘭娜送去,讓她好好補養身子。”
“國王。”熱合曼進來禀告:“姑墨使者來了。”“好好好。”陀阇迦高興地說:“恰逢冬宰節吃冬肉喝冬酒,來者即是客,快有請!”
屠夫将畜肉按分割部類堆放好,廚子便開始忙着準備盛宴款待王公貴族和姑墨使者。女仆們架起大鐵鍋,燃起烈焰柴火,煮沸起新鮮畜肉,用大火熬煮約一個時辰,期間不停地用鐵勺打撈漂浮滾沫,至湯清白透見肉,放置一點食鹽,不添加任何調味料,再改慢火炖,保證湯鮮肉香的原汁原味,空氣中飄散着濃烈撩人的香氣,一鍋具有大漠牧民風味的清炖畜肉即可成盛盤食用。
不過等待煮肉的這段空隙間,王族們圍坐在長桌前一邊喝着奶茶,品嘗着葡萄幹、巴旦木、雪梨、油香等果品一邊談笑風生,滿宮其樂融融,共享宰冬的喜慶。“尊貴的樓蘭國王陛下。”姑墨使者喝下一碗熱騰騰地奶茶即彬彬有禮道明來意,“我王彼此派我等前來隻為求證一事。”陀阇迦問:“何事?貴使請說。”
姑墨使者說:“我王早前頻頻聽聞陛下苛待精絕後裔住民的傳聞……一直半信半疑。”“明白了。明白了。”陀阇迦擺擺手,表示自己已經懂得他的來意:“傳聞究竟是真是假,貴使隻需多住幾日,自然會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