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芒知道他們在打什麼鬼主意,終于發話:“一定要這麼做嗎?”“國王近段時日以來身體不太好。未來什麼事情都有可能會發生。”桑古伊繼續說:“若後繼之王不能保持如今的中立,倒向漢匈的其中一方,那麼樓蘭人隻能自行另謀出路。”
“另謀出路?”晚上臨睡前,索芒和妻子迪碧卡坐在床榻邊說及此事,迪碧卡頓時睜大眼睛,倒吸一口冷氣:“莫不是.....殺了齋普爾?”“按照王族的意思,他要是不死,”索芒垂下眼皮:“樓蘭就會倒向漢人那一邊,樓蘭人就會淪為亡國奴。”
迪碧卡看着他問:“那你的意思呢。你可是他的親舅舅。”索芒卻陷入沉默,回答不上來。過了許久,他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身子向後仰倒,睡下來,雙手枕着頭,目不轉睛地看着穹頂的花紋:“……”
“呵。我知道。”迪碧卡豈會不懂得自己丈夫心裡的真實想法,她依然坐在床邊,側着臉看他:“現在黎帕那已經出嫁,尉屠耆也有了一個兒子。而且,國王還賜予了鑲金玉镯。想必齋普爾已經沒什麼價值了呗。”索芒還是沉默。她又說:“想當初,齋普爾被送去漢人那邊當人質的時候,你在朝野上還算是‘親漢派’,處處維護他,還主張國王的天平盡量往漢人那邊傾斜一些,而現如今。你卻。”
“此一時彼一時。”索芒苦笑道:“國王這些年保持中立,朝野上早就不存在什麼親漢派和親匈奴派了。”“世事難料。以後的事情,誰能預見。”迪碧卡才不相信這個:“我們樓蘭,小小的一個國家,誰又能保證可以永遠中立下去?”
“聽王族的意思,都希望中立最好。不過也得聽聽民間的想法。”索芒深思:“所有樓蘭人都願意中立,什麼都好辦。”迪碧卡驚奇道:“國王做決策,何時聽過民間的想法?”
“會的。”索芒沖着妻子詭秘一笑:“以後會聽的…….”
“毗珈摩乖。”蘭娜坐在床邊哄着遲遲不肯睡覺,穿小亵衣躺在床榻上調皮地翻來滾去的兒子,哄道:“母親給你說故事好不好?”
小奶團子這才安靜下來。蘭娜翻開嫡母送的故事書,“母親給你說小家神的故事”
小家神是粟特民間傳說裡的一種鬼怪,它可以化作各種動物、人形,甚至是火焰和蠟燭的樣子,它們是人類的樣貌,大小和兒童差不多。他們有的能在夜間幫忙操勞家務,有的可以給主人搞來财富。但他們也會捉弄人甚至偶爾因為喜愛而偷盜人類的嬰兒。書裡還繪畫這嘲諷地笑容的小矮人形象。
傳說中,小家神白天就是家中打盹的黑貓,晚上則變為龍,從煙囪出入,并為主人聚斂錢财。但是小家神的主人死之前必須得把轉讓給别人否則無法安息。
“小家神的名字叫豆子。每個家庭都應該有個豆子來幫忙,他們是最勤勞最忠心的好幫手。這些滿臉皺紋,老态龍鐘的小矮人會心甘情願侍奉主人。他們擅長很多活計,打水,擠牛奶,剪羊毛。劈柴,揀雞籽,照顧馬匹,打掃院子……豆子以作家務為樂而且聰明伶俐隻要稍加練習就能轉到主人身邊侍奉日常,其水準絕不輸給他們在花園庭院中的表現。”
“豆子很勤勞,但要求的回報并不多,餐桌上丁點的碎屑就足以讓他們飽餐一頓,不過女主人若忘記喂寇伯的話,他們可是會生氣會立馬報複的。等她們打破盤子,燒到手指,絆到門檻,豆子的奸笑聲響起,她們才恍然大悟——忘記喂豆子了!”
“母親,我們家裡也有豆子嗎。”毗珈摩眨巴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問。
“有。”蘭娜故意逗他。
“我要去找豆子玩。”小奶團子估計是對民間傳說信以為真了。
“好好好,先歇息吧。這麼晚了。”蘭娜給他蓋好被子:“豆子也歇息了噢。”
得知國王賜予自己的兒子鑲金玉镯,尉屠耆知道到這是将自己的兒子和安歸的兒子都晉升為嫡系王子。樓蘭王室繼承秩序發生變動。
但他并不覺得高興。他也和庫爾班親王一樣,覺得不妥。“國王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吧”
他輕輕撫摸着妻子的肚子。成婚将近十年妻子滑胎好幾次,好不容易才懷孕,他心裡自然格外珍惜,倍加呵護。……毗珈摩是他的長子,而妻子肚子裡的孩子則是他的嫡子。
黎帕那側身躺在床榻上說:“他當然知道。”尉屠耆欲言又止:“若以後齋普爾回國繼位的話。”
“哼。漢人的狗要坐上王位,坐不坐得長久都成問題。”王室淡漠無情,為了争權奪利感情再深的兄弟姐妹都能翻臉不認人,更何況還是一個素未謀面的兄弟。黎帕那心裡早就有主意,目露兇光:“隻要我在一日,……誰也休想把樓蘭人帶偏!”
“你胡說什麼呢。”尉屠耆說:“現在什麼都不明确。胡亂猜測而已。”
“帕爾哈提死了,齋普爾沒有了競争對手,你覺得漢人會放過這個好機會嗎?把齋普爾擁上王位,樓蘭就淪為漢人的地盤了!”
“别傻了。到那個時候,若真的殺掉齋普爾,漢人追究起來,那後果不堪設想。”
“哼。”黎帕那冷笑一聲:“殺人的方法有千萬種。稍稍動動腦子……讓齋普爾死得無聲無息,漢人能把我們怎麼樣。”
“以後如果齋普爾繼承王位。”樓蘭王賜予金镯引發各方心懷鬼胎,就連王室年輕的一輩子弟們也不閑着,深夜悄悄聚集在維比亞伎院商議對策:“按照王室規則我們這些同輩分的兄弟也會一起晉升為親王。”費利姆雙手背後,在衆目睽睽之下沿着牆根慢慢遊走:“可誰知道他這些年在長安,是否被漢人調教成傀儡!!”
“噢?”吉爾羅伊擠到他旁邊,眯着眼睛問:“你父親真狠得下心,放棄他!”
“當然。”
“是當然。”卡斯帕的想法無形間和迪碧卡想法雷同,嘲諷道:“現在你家有那個【要命東西】當頂梁柱,已經天不怕地不怕了!”
“先說好了。兄弟們。”盧基烏斯刻意壓低聲音:“如果以後齋普爾真的變成漢人的傀儡,那就,”說到這裡面露兇光,伸出手做出一個兇狠決絕的劈砍動作。“讓投敵叛國的東西,在這個世界上永遠消失掉——”“慢着。慢着。”伊什瓦拉雖然平時有點嘴賤,但是在談及“殺人”這種事又變得膽怯,猶猶豫豫:“……我們不要這麼殘酷好不好?”“好歹兄弟一場,單單因為他被外族異化就起殺心……未免太唐突了吧?”“要不,我們給他一個機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