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尉屠耆在漢地呆多久,漢人都會從中作梗,挑唆他投敵叛國,離間他和你的夫妻感情……以達到吞并樓蘭的目的。”加薩尼沒說完,就聽見黎帕那一聲怒吼:“夠了!”
哲瓦德聞聲走來,看見黎帕那怒氣沖沖地離開的背影,便問大祭司:“公主怎麼了?”
“發怒了。”加薩尼坦然回答。
“她為什麼會發怒?是因為不相信而發怒還是因為相信而發怒?”
“謊言說一千遍就是真理。”
“什麼意思?”
“從正面來說,許多人都不能堅持自己的道理一直到其他人相信,但是一旦有一個人一直堅持着自己的道理那麼就會讓許多人相信他所說的話。但從反面來說,許多事情隻要出自悠悠衆口,那麼也會跟着将信将疑,就像一條路,走多了自然就變成了一條路……”
“大祭司!難道你方才在對公主撒謊嗎”
“住口。我是在傳達神的意思,難道神會撒謊嗎?!”
“那你還說什麼謊言和真理?”
“城裡流傳的那些是謊言,神的話則是真理。”“以後你會明白的。”
“公主!”加薩尼剛轉身,就看見穿着白袍鬥篷的長老葉耳古柏從内殿走出來,後面跟着幾個信徒,“她走了?”
“走了。”
“你怎麼不把她留下?我還有要事要和她說呢!”
“你不早說,我……”
“得了得了得了,擇日我再去找她吧。”
這日是每隔十日一次的巴紮。樓蘭人男男女女皆精心梳妝打扮一番,然後趕着毛驢車或馬車早早出發。他們肩上通常搭着一條彩雲般豔麗的褡裢,裡面可能裝着剛從樹上摘下的棗、藤上結的葡萄,去巴紮逛一逛,就能從别人的褡裢裡換回自家需要的米馕水果,還能買回各種精緻袍服、玩具等等。
巴紮很熱鬧,來自樓蘭各地、乃至西域各地的趕集人,彙聚一堂歡聲笑語不斷。牛羊市場買主和賣主之間的讨價還價,據理力争,引得不少人上前湊熱鬧……這種場景可用人山人海來形容。家裡但凡能動的,男女老少都來趕巴紮。
費利姆興緻勃勃地到處走走看看,巴紮有各類工藝品鋪和樓蘭特産,奇石美玉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精美的禮品;作坊裡打馕人嘴裡哼着美妙的歌曲,配着娴熟的打馕技術,看得各位目瞪口呆,拍手叫絕;還有随處可見的彈唱和載歌載舞——樓蘭人喜歡紮堆湊熱鬧。哪裡人多,哪裡熱鬧哪裡就有巴紮。天長日久,攤鋪越來越多,形成規模,形同市場。人們流連于此,或做買賣,或聊天,或品嘗。
“王子。”仆人阿普跟在後面,背着一個大包袱,“天香長公主懷胎的月份還早,我們就這樣送禮物不妥當吧。”
“怎麼不妥當?巫師說了黎帕那懷的就是王子。那我就應該送屬于王子的禮物啊。”想到尉屠耆被遣去長安了,費利姆越發覺得自己作為黎帕那的表兄,實在責任重大。黎帕那是前王之女,嫡親的公主,是重振家族威望的支柱。她的事,當然就是我們這些外戚的事喽。
“你父親虛僞,有心機!”“他當初就是為了當王儲才娶天香長公主的!”
“你胡說!”
費利姆走着走着突然聽見一陣小孩子喧嘩吵鬧的聲音,他停下腳步,發現前方圍着一群人,驚詫地問:“怎麼回事?”旁人說是王子們在發生争執,他連忙撥開人群走進去,看見毗珈摩在被一群貴族子弟“圍攻”,其中為首的是塔卡爾親王的小孫子,六歲的麥爾祖格。
“你愚蠢,你什麼也不知道,我母親說你父親去長安是抛棄你們,不要你們了!天香長公主嚣張跋扈應該遭報應……”
“你胡說,你胡說,我父親不會不要我們的!”氣急的毗珈摩沖上去要打麥爾祖格,但是他還太小,被對方推倒在地上。不過他還挺倔強,倒地很快又爬起來,朝麥爾祖格的手腕就是狠狠一咬……
“哇……”小孩子的哭聲瞬間響徹,“住手!”費利姆一看毗珈摩死死咬着麥爾祖格的手腕不放,意識到不阻止不行了,趕緊走上去拉開毗珈摩,并嚴厲指責麥爾祖格:“你年紀比他大,也算是王兄,怎麼可以欺負他?!”
原本被痛得大哭的麥爾祖格看見費利姆立馬不敢哭出聲來,倒是旁邊的另一個男孩依然氣焰嚣張,拉住麥爾祖格大放厥詞說走,我們不怕他,回去找你父親和祖父告狀!費利姆看了看,認出這個男孩就是尼賈提親王的一個孫子,好像名叫穆亞威葉。
毛娃子們很快散去,費利姆俯身關切地詢問毗珈摩:“你還好嗎?”“好……”毗珈摩認出他就是經常來公主府做客的舅父。雖然他嘴上說好,費利姆還是看見他手上有輕微擦傷痕迹。
“走,我們回去。”
費利姆帶着毗珈摩和仆人來到公主府,反而是穆茜爾驚詫地問:“王子你方才跑哪兒去了?”原來她正在為突然找不到王子急得滿屋子團團轉,沒想到費利姆把王子送回來了。
“哼。好一個盡職盡責的女官!”費利姆瞪了她一眼,訓斥道:“你在忙些什麼?”
“我,我,”穆茜爾支支吾吾,“公主有事出去了,讓王子在書房裡學寫字,先寫好了字再出去逛巴紮可是我剛轉個身,王子就……”
“聽你的意思是在責怪王子嗎?”
穆茜爾原本還想辯駁說毗珈摩是有點好玩可看見費利姆投來的淩厲眼神,頓時吓得什麼也不敢說了,“我下次一定會看好……”
“拿點藥過來。他的手擦傷了。”
“啊?王子的手怎麼擦傷了?”
“叫你去拿藥你就快點去拿,别啰嗦!”
“诶呀,公主,你可回來了。”從拜火廟返回的黎帕那剛踏進城門就撞見熱合曼:“大事不好,大王子和旁系王子打起來了!”
“什麼!”黎帕那大吃一驚,心想我臨出門前不是交待過穆茜爾讓毗珈摩學寫字嗎,怎麼就……她急急忙忙趕回公主府剛進門又撞見艾葳蕤,說費利姆王子來了,是他把王子送回來的。
黎帕那快步來到客堂,費利姆正在給毗珈摩的膝蓋擦藥。“噢,王妹回來了。”
“毗珈摩。”黎帕那走到他們面前:“怎麼回事。你為什麼會和那些旁系王子打架?”
“你呀,别責怪毗珈摩。”費利姆不等外甥開口,就先替他說情:“……那些王子咄咄逼人,換誰,誰也受不了的。”
“國王。”艾什勒弗來到國王寝宮,看見童格羅迦坐在地台上閱讀折子之類的東西,眉頭緊皺。他彎腰向他行禮。“你突然召傳微臣所為何事?”
“嗯,是啊。”童格羅迦點點頭:“我突然遇到一件不好的事情,所以必須找你商議。你過來坐下吧。”
“多謝國王。”艾什勒弗又行了一個禮然後從容不迫地來到童格羅迦對面入坐。“知道這是什麼嘛。”童格羅迦抖了抖手中的皮折子問他。
“呵呵,折子嗎。”
“折子……彈劾你的折子!”
“什麼?!”完全出乎意料,艾什勒弗驚得目瞪口呆。童格羅迦把折子扔給他,他立馬接過一看原來是軍事貴族聯合一些大貴族和大臣官員彈劾太陽武士打擊異己、結黨營私等等的罪狀。“這,這,從陀阇迦王至今,微臣一直忠心耿耿,何來打擊異己,結黨營私?請國王明鑒!”
“我知道……”童格羅迦捂着發疼的腦門說了一句。“國王。”艾什勒弗從他的表情看得出并非想懲罰自己,心裡不禁暗喜,決定抓住時機倒打一把,眼珠子骨碌一轉:“有一件事微臣必須和你解釋,就是上次那些漢朝賊兵打進來的時候……微臣眼見二王子和護國大将軍挾持人質,而賊兵又挾持了平民為人質,微臣唯有協助天香長公主再去抓一批漢人過來對賊兵施壓,否則……”
然而童格羅迦真正在意的根本就不是那個問題:“犯傻了?忘了你的職責是什麼?樓蘭國王的親信武将,直接對樓蘭國王負責。軍事貴族彈劾太陽武士,也就是在間接對我這個國王發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