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珈摩喜歡吃雞翅。母親烤的雞翅火候把握得恰到好處,外皮烤得微微焦黃,散發出誘人的香氣,咬一口,雞肉的鮮嫩和香料的味道相得益彰……不過今日他看起來不太對勁,快四歲的小奶團子,像個大人似,滿懷心事的樣子:“母親。”“為什麼不要父親回來?”
原來他已經從仆從口中得知伯父安歸回國繼位的消息。同時還有另一個殘酷的事實:樓蘭的王位隻有一個,伯父回來了,父親就回不來了。再也回不來了。
“想父親了。”黎帕那用絲絹擦了擦割肉刀上的油漬。面無表情地問。
“想。”毗珈摩的眼眶裡亮晶晶的東西在閃動,像是淚珠:“王兄有父親,我就沒有父親了……”
“哭什麼。男孩子,不許哭!”黎帕那的眼珠深處飄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火光,聲音也變得淩厲:“哭有什麼用?他知道嗎?那些漢人又會同情我們嗎?!記住。今後無論再苦再艱難,都不能哭,不能讓漢人看我們的笑話!記住了!”
“壞了壞了。安歸來了。”麥蒙闖進來告訴黎帕那。
“來就來嘛,說什麼喪氣話!”早就在意料之内,黎帕那站起來就往外走。“今日是他登基的日子,你故意躲着不出去迎接,不給他面子,他能不來找你算賬嗎?!”麥蒙跟在後面一個勁地拱火。
“好哇,伯金!你這個老東西,你怎麼回事啊!”安歸闖進公主府第一個撞見昔日的老奴,指着他問:“父親一走,你就跑到公主府來了?留在宮裡不好嗎?”
“我是你父親身邊侍候的,他走了,我也不想留在那傷心地了。”伯金冷冷地說:“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知道。”安歸沒理解對方口中的“傷心地”一詞的真正含義,“你侍候父親久了,感情深厚,一時間無法接受……”這不冷不熱的話可把伯金激怒,大吼:“可憐哪!童格羅迦王!你死了,你的親兒子還不及我一個老奴傷心!安歸,我告訴你——你父親的死,你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怎麼了。吵這麼厲害。”門廊外傳來慢悠悠的熟悉的女人聲音。安歸一聽就知道,她來了。“呵呵。”他亦慢慢轉過身,朝着她微笑,不。确切地說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種:“我的王妹。久違了。”
“今日是你登基的好日子,怎麼有空上我這兒來?”
“還說呢,你我好歹也是兄妹一場,你不來為我慶賀,還讓我來給你慶賀。”
“你我是兄妹,也是伯嬸,我不太方便去啊。”
“怎麼不方便了。尉屠耆在的時候。算是伯嬸,不過從現在起不是了。知道我方才為什麼說來給你慶賀嗎?按照習俗,尉屠耆回不來了,我必須得代替他照顧你們母子才是啊。”
“你?”
“我要娶你為妻,不然怎麼照顧你們母子呢。”安歸邊說邊展開谕旨:“你姐姐是我的正妻,我立她為王後;瑪雅是父親的妻子,因為政務需要,我不得不立她為大王後;你、蘭娜,娜仁花、還有那個龜茲公主立為側後,不過你也不用擔心地位高低的問題,我會另外賜予【冊寶】。你的側後地位永遠是最高的,僅次于你姐姐……怎麼樣?”
“喲。安歸。你不要對我太好啊。”也許是依俗嫁給一個不愛的男人的緣故,黎帕那聽着聽着心裡不痛快,諷刺道。
“怎麼會呢。王妹,從今兒起,你我就是夫妻了。”安歸眯起眼睛:“沒準以後還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幫忙呢。”
“桑朵尕!”轉眼已是夜深人靜,娜仁花來到安歸安頓她的寝宮,坐在地台上托着臉詢問從匈奴陪嫁過來的侍女:“都多晚了,國王怎麼還不過來呀。他去哪兒啦?”
“噢,聽說是去辦事了。”桑朵尕小心翼翼地回答:“可能,很快就過來了吧。”
“什麼事啊。這麼晚……你說他該不會是跑去她哪裡歇息了吧?”
“誰呀。”
“愚笨。還有誰!王後呗!”娜仁花想起白日登基禮上安歸立後的一幕,心裡就不痛快,來氣:“安歸這個騙子,敢耍我!”
“可是居次,國王在匈奴的時候已經告訴過你,他已經有妻子了。”
“我不是說這個!想想當年先單于和烏孫的聯姻,獵驕靡二話不說就把居次封了個左夫人。我呢?同樣是居次卻封不了正宮王後!”
“封不封正宮王後不重要,能得到樓蘭國王的恩寵才最重要。”桑朵尕好言勸說。
“你還不明白我的意思嗎?安歸不封我當正宮王後,說明他沒有誠意!”
“哎哎,居次!”桑朵尕一聽可吓壞了慌忙手勢示意她閉嘴不要胡說:“不要讓國王聽見,否則……惹他生氣,你的恩寵就沒了!”
“我又沒說錯,怕他生氣嗎?”
“可是……今日國王說封你為側王後的時候,大王子和二王子也沒提出什麼異議呀。估計是默認了。”“你是匈奴的居次,再怎麼樣國王也得看着匈奴的面子,不會虧待你的。”
“你說什麼!”蘭娜聽罷吾日耶提的話驚得從床榻上彈坐起來。“是這樣。國王方才來過了。”吾日耶提無可奈何地說:“依照我們的習俗他可以……也應該收納你和嫡公主。”
都不是好東西。都不是好東西!蘭娜激動得很,以前她在維比亞伎院就認得安歸,很讨厭,好幾次調戲她,那時她心裡已經有了尉屠耆故而堅決不從。“你不用擔心。”吾日耶提看出她的心思,好言安慰:“天塌下來還有嫡公主頂着呢。”
同樣難以入眠的還有已經晉升為王後的海珑麟。她解散辮子披着長發坐在梳妝台前,沉着臉一言不發。“天塌下來不是還有嫡公主頂着嗎。”薇迪雅安慰主子的話無形間與吾日耶提雷同:“你怕什麼。”
“我能不怕?現在我的處境和前王後一模一樣。王妹住在公主府那邊,匈奴女人就住在我旁邊,這一遠一近的,我能不怕?”
“你這麼說,就是不相信嫡公主了。”
“不是不相信。我還沒有機會找她商議對策……”海珑麟話音未落,聽見門廊外傳來奈茜拜的呼聲:“國王!你來了!”她便立刻閉嘴不言。
“哈哈哈,王後!”安歸笑容滿面的走進來:“你我夫妻闊别數月,可曾想念我?”
“哎喲。你不要對我如此親熱。”海珑麟的話又無形間和黎帕那相似。“我不習慣。”
“沒什麼,以後會習慣的。”安歸走到她身後:“我方才已經去過公主府宣旨,把天香長公主和蘭娜一同封為側後,我們已經是一家人了。”
“那就好。”
“還有一件事。”安歸繼續說:“我打算把蒂亞妲接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