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所有關于自己的出生、成長的那些記憶也都随他們而去……自此之後人生的道路隻剩下自己孤身一人前往人生最後的歸宿。
漆黑的深夜。安歸躺在床榻上發呆。突然耳邊回響起伯金的怒吼:“可憐哪!童格羅迦王!你死了,你的親兒子還不及我一個老奴傷心!安歸,我告訴你——你父親的死,你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來人。”安歸坐起來,朝門外叫一聲。
“國王。”門開。一個長年在國王寝宮侍奉的男仆匆匆進來問你有何吩咐?
“我父親怎麼死的。”安歸問他。
“前王?他。”男仆愣一下,小聲說:“他是毫無征兆,突然就去了......”安歸蹙眉問什麼叫做毫無征兆,突然就去了?男仆隐晦地說政務太重,前王年紀又大了吃不消,所身子扛不住。就......
“那為什麼伯金說本王也有責任呢?”
“這個、這個、我也不清楚。國王你可以自己去問他麼。”
但安歸終究沒去找伯金問清楚。或許是不想,又或許是不敢。暫将這個疑團埋在内心最深處,第二日起床後先找海珑麟談話:“你責罰娜仁花有好幾日了,也夠了。看看是時候就收手吧,總不能不讓她進食。”
喲,你覺得夠。我還覺得不夠!海珑麟冷冷地說:“心疼了?”
安歸瞪她一眼:“匈奴人還沒走,你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收拾娜仁花,難道一點面子也不給嗎?”
“給他們面子?誰給我面子?!”
安歸這才發現從匈奴走一遭回來,這個女人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腰杆子變硬了。硬到連國王也不放在眼裡!“呵呵。王後。脾氣漸長啊。背後有人撐腰的是吧?”
“可不就是嗎。你敢去找王妹說?!”
“你。”安歸被怼得噎住,正要發作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妥。所謂男主外女主内平安既然已經把内宮交給王後治理,自己确實不便幹涉。他隻好緩下口氣說:“我讓她過來和你道歉總可以了吧。”
“安歸。”海珑麟在地台上坐下,神情傲慢:“其實說到面子呢,我已經給足你了。”安歸問什麼意思。“國王。”古裡甲進來禀告:“溫馬達摩大師觐見。”安歸心裡嘀咕着大師怎麼在這時候觐見,“有請。”
“國王。”溫馬達摩雙手合十行禮後便開門見山:“老衲此次來,是為匈奴夫人入王室玉牒之事……因違背王室法典,已被駁回。”
“大師你說什麼!?”安歸幾乎跳起來。
要知道華光寺高僧地位非同一般,除了掌管樓蘭王室的屬籍,修繕、保管玉牒還負責宗室成員名封、嗣襲、生卒記錄、婚嫁、谥葬之事。也就是說樓蘭國王所有宗親之事全歸華光寺高僧管理,隻要跟王室宗親有一點點關系之事,高僧皆有權過問。
溫馬達摩面色嚴肅地回答:“好吧。既然國王還不知道,彼此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這是你父親童格羅迦王生前的意思。”說罷喚來随行的小僧:“希巴斯,把修改後的王室法典交給國王閱一閱!”
“國王。請。”小僧獻上保存在華光寺的王室法典。
【從我童格羅迦以後,漢、匈血統女子不得立為正宮王後,不得掌管内宮。不得幹涉朝政,不得入王室玉牒。國王的正妻必須是擁有純正吐火羅人血統的樓蘭王室女子。即使最不濟,也得是牢蘭海原住民女子。樓蘭國王以及宗室的子女身份地位完全從母;漢、匈兩國女子所生子女均視為劣等人,終身不得入王室玉牒,亦不受王室認可。劣等人無權繼承王位,無權繼承家産,必須把國王、國王妻妾、女眷和所有兄弟姊妹視為主人侍奉,地位卑賤等同奴隸。】
【蒼天在上,諸神為證。此條款自定下永世不得更改。若後繼之王拒絕遵從或勾結外族勢力對抗,挑釁,縱容幹涉我樓蘭内政,即視為大逆不道,數典忘祖,天地難容——王室皆有理由動用家法處置,廢黜其位,輕者削除宗籍貶為庶人。重者,打入死牢軟禁終身。】
父親啊。父親。你真夠狠的。居然玩這麼一招!存心是給你的親兒子挖了一個坑,一個帶荊棘的坑!安歸傻眼的同時,感覺自己簡直就像個蒙在鼓裡的傻子......捧着厚厚的王室法典,整個人逐漸石化在原地……“哼。看清楚了沒有。”海珑麟在他背後發出陣陣刺耳的冷笑:“不入牒,按照制度根本就領不到王室發放的俸祿。安歸。你說我對娜仁花是不是已經夠仁慈,是不是已經給足你臉面了?!”
古裡甲則緊緊盯着年輕的新王的那張目瞪口呆的臉,心裡暗想他會怎麼應付,然而接下來出乎意料,安歸很快恢複常态,一臉若無其事地說:“本王還當是什麼呢。不就俸祿嗎?養一個女人而已,本王自己可以解決。”說罷把王室法典歸還給僧侶。
“那好。”溫馬達摩看在眼裡,不動聲色道:“既然國王沒有異議,老衲也沒什麼可說的。告辭。”
“且慢。”安歸叫住他:“本王還有一事要說——”
“國王請說。”
“本王此前和你提過的,加封天香長公主之事,金冊和玺印可備好?”
“那就兩日後在琥珀宮舉行加封禮。”
月黑風高的夜晚。寂靜中隐藏着未知的危險……“怎麼了,你們?一個個聳頭搭腦。”熱合曼走到篝火堆前看着這群圍坐着烤火卻無心吃肉喝酒的家夥——其實就是那日奉安歸之命抓捕滿都拉圖等人和後來奉海珑麟之命趕去攔截的兩撥宮廷侍衛。
“都尉。卑職等……難做啊。”
“國王和王後意見不統一,根本是兩邊對着幹。你說你說……”
“國王才繼位幾日就這樣,那以後……”
嗨,我有什麼法子。熱合曼早就知道了這事,搖搖頭,一臉無可奈何。“怎麼了。”正好箋摩那走過來,見狀便詢問。熱合曼于是把事情的前前後後告訴主子:“國王和王後搞出這麼一出,弟兄們都成夾心餅了!哪邊不聽都不行,你說……”
“呵。這算什麼。”箋摩那得知原委,同樣無可奈何:“才剛開始呢,更要命的還在後頭呢!”
“大王子。”壺衍鞮正窩在驿站裡大碗大碗地喝酒取暖,門開了。拉克申,其悄悄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心腹呲溜跑進來:“我已經查到了。” “嗯?”壺衍鞮忙放下酒碗問:“查到那批神秘兵器的下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