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
尚未覺察到庶子異狀的黎帕那晨起站在寝宮外觀賞玫瑰花時,忽見毗納耶迦蹦蹦跳跳跑過來。“呵呵。我的小外甥!好久沒見,又長高了啊。”她眉開眼笑道:“今日怎麼得空過來看姨母啊?”
“父王讓我過來看看你!”
“哦,是嘛!”
“我還要找毗珈摩玩!”
“好,好。好。”黎帕那于是喚來吾日耶提說:“帶他去找毗珈摩玩。”
“王子。”然而吾日耶提推開毗珈摩的卧房門,卻發現裡面空空如也!毗珈摩不知道去哪裡了,奇怪。她摸不着頭腦,明明記得不久之前還在房裡的。跑到哪兒去了?
“王弟呢。”毗納耶伽仰頭問。“他,他不在……”吾日耶提支支吾吾道“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跑出去了。”
“那我去找尉梨迦玩!”想到還有一個更小的更可愛的王弟,毗納耶伽掉頭又噔噔噔地跑來了……
這是一座小小的城堡。石牆在周圍綠樹的映襯下,顯得更加威武壯觀,仿佛置身于童話世界中。
“咚咚咚。”
“婆婆?”
“吱—啦—”
三個孩子推開了小古堡的大門,看見裡面的陳設彰顯奢華。四面是浮雕的牆壁,除了大門所在那一面都懸挂着不下百盞的鐵藝燭台而且每一盞都镂刻了精緻細膩的花紋,看上去古老而高貴,傳統而優雅。上面時時跳動着的柔和火光,在将浮雕照映得一片古老輝煌的同時也讓廊柱在廊道上投下了深重的陰影。
“哈哈哈。我知道你們來幹什麼。”桌邊坐着一個七八十歲的老妪,她的臉藏匿在黑暗中,再加上又穿着一身黑袍子黑鬥篷遮住臉所以看不清長相。由于能通靈又能治病,故而大人小孩都對她非常敬重。
“婆婆。”安斯利大膽地走到她面前請求說:“王子昨晚做了一個噩夢,你可不可以幫忙占一個蔔?”
老妪回答得很爽快:“可以。帶他過來。”
安斯利便把毗珈摩拉到她面前。還未待開口,老妪首先問話:“王子。你是有什麼話要問我吧?”
“是。”毗珈摩依然面無表情,他看着老妪,眼神冷漠,并未因為她穿着一身黑且聲音沙啞難聽而流露出恐懼。
“好。你想問什麼就問吧。”
“我父親是不是壞人。”
“是。”
“他是不是不要母親了,不要我了。”
“是。”
“他為什麼不要我們。”
“因為漢人。”
毗珈摩聽完老妪的話,瞬間變得憤怒起來。他的眉頭皺成一個深深的“川”字,眼中閃耀着熊熊燃燒的怒火。他雙手緊握成拳,腿也在無意識地抖動……似乎全身都充斥着無處發洩的怒氣。
漢人。漢人。漢人!又是漢人!抓走了父親,毀了我的家,還挑唆父親不認我們。抛棄我們!
毗珈摩一個人跑到牢蘭海畔,發瘋似地撿起石頭使勁往水裡砸,砸,砸,砸!他把蘆葦蕩的那一根根蘆葦想象成了漢人,使勁砸,把他們砸得頭破血流,腦漿迸裂……他恨透了漢人,他也恨他自己,為什麼還這麼小,為什麼沒有能力去殺幾個漢人以解心頭之恨?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
好吧。兩個同歲的孩子,一個失去父愛,深陷仇恨泥潭,度日如年,另一個則截然相反,父慈母愛,過得無憂無慮——
“咯咯咯咯!”
“花!花!”
“這朵花好看不好看?喜歡不喜歡?”追逐玩耍得大寒淋漓,尉梨迦和藍樂絲高興地咿咿呀呀地尖叫個不停。毗納耶伽拿起一塊花布問他們。
“玫瑰花!”尉梨迦看見花布上面繡着的玫瑰紋便大叫起來,胖乎乎的小手扯住:“我要玫瑰花!”
“好,我給你們剪!”毗納耶伽拿起一把金剪刀向他們炫耀。兩個小團子從來沒見過剪刀,好奇地睜大眼睛——如此危險的利器,女官當然要藏好了呀……“哎,王妹,你不要搶剪刀啊,王妹!”毗納耶伽還沒來得及剪,藍樂絲冷不丁伸出小胖手抓住刀柄還使勁往面前拉!
“不要搶我剪刀!”毗納耶伽見狀急眼了要搶回剪刀,旁邊的尉梨迦也抓住刀柄要幫妹妹把“新奇之物”,雙方于是展開危險的拉鋸戰,你往這邊拉,我往那邊拉,比一比,看看誰有力氣?呵呵!
“你們不要搶我剪刀,放手哇,放手!”
艾葳蕤這時恰好路過卧房,聽見小孩子一聲高過一聲的叫嚷,頓時意識到不妙,慌忙沖進去,“幹什麼。幹什麼你們?!”看見有人進來,兩個淘氣的小團子又好似事先商量好了一般同時松開手……重心立刻往還在使勁拽的毗納耶伽那邊倒去,他一個趔趄站不穩向後撞到艾葳蕤,她本能地扶住他,看見他手裡緊緊握着的剪刀……
當消息傳到宮裡,“你什麼時候開始學壞了!”氣急敗壞,自覺丢人現眼的海珑麟操起一根細鞭使勁往兒子屁股上抽,“誰讓你拿剪刀給王弟王妹玩的?那是小孩能玩的嗎?是小孩能玩的嗎?”
“嗚嗚嗚……母後,我知錯了,知錯了”
毗納耶伽闖禍了?怎麼回事?安歸聞訊急急忙忙趕往王後寝宮,老遠就聽見啪啪地鞭打聲,兒子的哭聲以及海珑麟的責罵聲:“我有這樣教過你嗎?……是誰教你的?你父王教的是吧?我說他怎麼突然就主動鼓勵你去公主府玩,哼,果然沒安好心!”
安歸清楚聽到耳朵裡,頓時氣炸,隻身闖入寝宮,吼聲如雷,“幹什麼,幹什麼?打我兒子?我就這麼一個兒子。你想打就打嗎?”
“好哇。你還有臉來!”海珑麟沖着他發火:“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小九九?”
“我打什麼小九九了?!”安歸一把奪過她手中的鞭子:“發的什麼瘋?”說着将哭哭啼啼的兒子攬到懷裡,看他屁股上一條條紅紅的鞭印,又是心痛又是惱怒,罵出那一句不該罵出來的話:“交給你養,你也舍得打,真是不是親生的不懂得心疼!”
海珑麟也非吃素的貨色,聽到安歸如此責罵,瞪大眼睛正要回罵,但突然想到什麼,很快恢複了常态,叉腰冷笑道:“你不服?那就去你父親墓前評評理?你不被天雷劈死才是怪事!”
海珑麟。死婆娘。行啊行,有喪門星在背後撐腰果然不一樣,越來越有能耐!搬出父親來壓我!安歸噎住……許久,也恢複常态,緩下語氣讓薇迪雅先把兒子帶下去,留下他們夫妻倆單獨對談。
“小孩子不懂事,瞎玩而已,你不必那麼大的火。”安歸在地台邊坐下來:“再說那兩個小崽子不也沒什麼事嗎。”
“哦!難道非要有事才能教訓嗎?我是在教他不可以拿利器給弟妹玩。你少打岔。”
“我不打岔行嗎?你以為你的品性又有多正?說什麼應該教他不拿利器給弟妹玩,那不該教的呢?你還不是照樣教了?”
“什麼不該教的?你說清楚。”
“哼。你經常說瑪雅的壞話,還經常當着毗納耶伽的面說,對不對?”
“明白了。她來告狀了是吧。”
“我自己沒有耳朵嗎?非要聽她告狀才知道嗎?”“小孩是一張白卷,什麼烏七八糟的東西全部上面潑……你要把他潑成什麼樣?他以後是要繼承王位的,你别給我添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