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裡,她認識了在浩——家境優渥,剛從美國遊學回來,舉手投足帶着一股随意揮灑的自信。
在浩的目光幾乎立刻就被李誘墨吸引了。她的美麗帶着一種倔強又脆弱的神秘感,與她刻意維持的、屬于那所名校的氣質奇異地融合在一起。
他展開了熱烈的追求,送花,請她看電影,在高級餐廳共進晚餐。李誘墨内心的傷口在物質包裹的甜蜜和虛榮感的滋養下似乎開始愈合。在浩的世界——父母在美國,計劃轉去紐約頂尖私立高中——正是她渴望逃離過去、重新開始的完美跳闆。
“誘墨,跟我去紐約吧!”在浩拉着她的手,眼中是真摯的光芒,也隐藏着少年人未經世事磨砺的天真規劃。
“我爸媽聽我說起你,也很想見見你。我們可以在那邊讀高中,離得近些。”
他甚至開始暢想未來,“也許他們還想讓未來兒媳婦提前熟悉環境呢!”
紐約!頂尖高中!未來兒媳婦!
這幾個詞像炸雷一樣在李誘墨腦海中轟鳴,瞬間擊潰了她所有的猶豫和掩飾的辛苦。
這是絕境中伸出的、閃着金光的救命稻草!她幾乎立刻同意了。她給父母打電話,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帶着一種前所未有的驕傲。
“爸,媽!我……我被學校選中了!就是那所最好的高中,他們有交流項目,保送最優秀的學生去紐約深造!對……公費的!名額非常少……”電話那頭父母欣喜若狂的哽咽聲,讓她短暫地忽略了心髒深處那沉重的墜落感——那筆被她挪作出國預備金的沉甸甸的學費。
首爾仁川國際機場。
巨大的玻璃穹頂下是行色匆匆的旅人。李誘墨拖着一個簇新的行李箱——用那筆學費買的——穿着一身精心搭配、用剩下不多的錢購置的新衣服。
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一個即将赴美深造的優等生,像韓素媛、像在浩的同學那樣。心在胸腔裡瘋狂跳動,既充滿逃離的狂喜,又被謊言築起的高牆壓迫得喘不過氣。
在浩就在不遠處的安檢口朝她興奮地揮手,身邊站着一對衣着低調卻質感出衆的中年夫婦——他的父母。
在浩臉上是純粹的熱情。
李誘墨深吸一口氣,臉上綻開一個練習過無數次的、無懈可擊的笑容,迎了上去。
“爸,媽,這就是誘墨!”在浩迫不及待地介紹。
在浩父母臉上原本禮貌的笑容在看到李誘墨走到近前的瞬間,微妙地凝結了。
在浩父親的目光,像精準的探照燈,不動聲色地掃過她行李箱略顯廉價的品牌logo,掃過她鞋底粘着的舊痕迹,掃過她強裝鎮定卻掩不住一絲虛弱的眼神。
他微微側過頭,用一種不高不低、恰好能讓在場所有人都聽到的語調,平靜地問身邊的秘書:“張室長,關于這位李誘墨小姐的家庭背景核查報告,應該出來了吧?”
張室長立刻上前一步,微微躬身,遞上一份薄薄的文件夾,聲音清晰平穩:“是,社長。李誘墨小姐,1980年6月出生,父親李昌吉先生,職業為江原道洪川郡李家定制西服店個體經營者。母親張順愛女士為家庭主婦,目前……狀況不明。李小姐1994年6月參加高中入學考試,成績未達錄取線,後一直在某補習班補習。”他沒有念出補習班的名字,但那停頓本身就如同一記響亮的耳光。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鑿子,狠狠鑿在李誘墨用謊言和幻想精心構築的冰面上。碎裂聲如此清晰,仿佛就響在她的耳邊。血液瞬間湧上臉頰,又在下一秒褪得一幹二淨,隻剩下令人眩暈的慘白。
她感覺機場巨大的轟鳴聲和周圍人的目光瞬間都消失了,世界隻剩下那個男人平靜的審視和她自己無法抑制的劇烈顫抖。
在浩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眼睛因震驚和難以置信而睜得老大,看向她的眼神第一次充滿了陌生和被欺騙的憤怒。
“你……誘墨?這不是真的吧?洪川……西服店?”
在浩母親優雅地歎了口氣,眼神裡充滿了鄙夷和一種果然如此的釋然,她輕輕挽住兒子僵硬的胳膊:“走吧,在浩,登機時間到了。看來……我們還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年輕人談戀愛更要門當戶對,不然麻煩太多了。”她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帶着不容置疑的宣判意味。
秘書盡責地将在浩的行李推向安檢口。在浩被父母半推着轉過身,他甚至忘了再看一眼那個僵立如雕像的女孩。他們一家人走向VIP通道的背影,優雅、迅速、決絕,沒有任何拖泥帶水,仿佛身後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瑕疵。
李誘墨像一尊被潑了濃硫酸的塑像,僵立在原地。那個嶄新的行李箱像一個巨大的諷刺物杵在腳邊。機場的喧嚣重新灌入耳膜,周圍似乎有目光投射過來,帶着好奇或嘲笑。羞辱如同燒紅的烙鐵貫穿全身。她死死攥緊拳頭,指甲深陷掌心,企圖用尖銳的疼痛來抵抗那滅頂般的崩塌感。
凱瑟琳的優雅教導碎裂成無形的粉末,金老師撇清的嘴臉和在浩父母冰冷的審視交織在一起,将她牢牢釘在了恥辱柱上。沒有歇斯底裡,沒有眼淚,隻有死一般的沉寂包裹着她,在這座巨大的、象征着通往世界的門扉前,她被徹底地拒之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