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從那個已經磨損得看不清原色的帆布包裡,摸索出僅有的、被揉得皺巴巴的一小疊韓币。走到走廊盡頭那部散發着濃重消毒水和陳舊氣息的公用電話旁。
“嘟…嘟…”
“喂,您好,李氏物産人力資源部。”電話那頭傳來公式化、稍帶優越感的女聲。
“你好,”李誘墨的聲音透過話筒傳出,清晰、穩定,帶着一種刻意壓制的平靜,一種經過刻意訓練的得體感,甚至比電話那頭的聲音更顯一絲不易察覺的距離感。
“我看到了貴公司關于董事長秘書處行政助理職位的招聘啟事,我要應聘該職位。是的,7月16日上午9:30的面試,我會準時到場。”她略作停頓,清晰地吐出自己的名字:“李誘墨。”
放下電話,走出養老院那扇沉重的鐵門。首爾灰蒙蒙的天空似乎又壓低了半分。她裹緊單薄的外套,目光沒有一絲留戀地掃過這座囚禁着母親殘夢和榨幹自己希望的灰色建築,大步堅定地彙入了城市冰冷而洶湧的人潮中。
玻璃幕牆高聳入雲,在稀薄的陽光下反射着刺眼而冷酷的金屬光澤,門前寬闊的台階如同通往巨獸口中的祭壇。穿着洗舊牛仔服的李誘墨踏上台階,心跳如鼓。走入旋轉門,迎面而來的森然冷氣和奢華大堂裡一切锃亮得晃眼的裝飾,讓她感覺自己渺小得像一粒闖入精密儀器的塵埃。
前台小姐妝容完美得如同瓷器,一絲不苟的盤發,看向她時眼神裡飛快掠過的驚詫和毫不掩飾的審視,比任何言語都更刺痛。那目光刮過她泛舊的衣物,似乎在評估一件來源可疑的商品。
“應聘的?人事部在22層。”前台的聲音帶着職業化的冰冷。
“謝謝。”她保持平靜,微微颔首,儀态無懈可擊,如同凱瑟琳教導的那樣,無論内心多麼忐忑,姿态必須撐住。走向電梯時,她能感受到那道目光還粘在自己背上。
22層,候客區。
深灰色的地毯柔軟厚重,無聲地吞噬着腳步聲。空氣裡彌漫着香氛、咖啡因以及權力沉澱後的秩序感。幾名等待面試的女孩早已就位,她們穿着質地優良的職業套裙,妝容精緻,互相之間輕聲交流,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自信或緊張。
李誘墨選擇最角落那張硬質沙發坐下。她的存在,她的衣着,在那片精心裝飾的背景闆前是如此格格不入,她像一張誤入華麗油畫的鉛筆畫草圖。她能感覺到幾道目光在她身上短暫停留,帶着好奇、不解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優越感。她置若罔聞,挺直的背脊沒有一絲彎曲,目光低垂,落在手中的簡曆上——那是一張打印在普通A4紙上、幾乎隻有姓名、聯系方式和一句應聘行政助理的寒酸材料。
這裡是她精心搭建的孤立堡壘,隔絕着外界的審視和可能的輕視。
“李誘墨小姐?”一個穿着剪裁合體黑色套裝、表情精幹的女人拿着一份文件夾走來,“請跟我來第四面試室。”是人力資源部的人。
面試室簡潔、高效,帶着一絲冰冷的技術感。對面坐着兩人。主考官是年約四十、表情有些刻闆的男性,目光銳利得像解剖刀——這是趙科長。他身旁是一個看起來年輕不少的女性,齊肩短發,戴着一副金絲眼鏡,臉上挂着一種看似親和實則疏離的微笑——樸秀真,董事長獨女李安娜的私人秘書。
趙科長拿起那份薄如蟬翼、一眼就能望穿的簡曆,随意翻動了一下,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蹙:“李誘墨小姐,您之前的工作經曆?”他的語氣平靜無波,但字裡行間透出對空白紙頁的質疑。
李誘墨擡起頭,目光迎向趙科長,沒有絲毫閃躲:“我父親在洪川經營一家西服私人定制店鋪。在那裡,我每天接觸的是對面料肌理、縫合精度、版型結構最為嚴苛的标準。從羊毛的克重,絲線的韌度,到紐扣的材質選擇,無一不講究恰到好處。這讓我對細節、品質的感知和對高标準服務的理解,是刻在本能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