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将要踏上的全然未知的旅途令我不安,這一夜我睡得并不踏實。一些我以為我已經忘記的片段重新浮現在夢境裡,孤兒院破爛的四柱床,領養人的冷眼,小孩子不由分說的哭鬧,和躺在床上時持續四季的孤冷。日升月落,寒來暑往,那些日子日日相似,又各有各的苦悶,直到終于有一個人對我伸出手,我還沒來得及擡手,就被誰搖醒。
“昔遙,醒醒,我們該走了。”一個耳熟的聲音喚道。
我渾渾噩噩地睜眼,發現一個人正彎腰看着我。他身後的窗簾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拉開了,窗外透出朦胧而冷清的天色,似乎天剛蒙蒙亮。
我的大腦漸漸從不愉悅的夢裡脫離出來,視線也重新落回面前的男人身上。他的小鹿眼睛在不甚明亮的光線下仍溫潤一片,即使知道了他的身份,我也無論如何無法将他和用人命換錢的劊子手劃等号。
“我醒了。”我說着,推開他起身,揉了揉頭發準備去洗漱。但是Jonathan攔住了我,像是在為什麼擔憂。
“你不舒服嗎?”他問。
我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沒有,為什麼這麼問?”
Jonathan緩慢地眨眼,“你整晚都睡得不踏實。”
我愣了愣,敏銳地捕捉到他的用詞,“所以你整夜都沒休息?”
Jonathan似乎沒想到我會把問題抛回去,愣了愣之後,做錯事一樣地小聲答道:“我不困。”
我咂了咂嘴,來掩飾心底湧起的一絲沒趣。殺手大概都有自己的職業準則,我隻能盡我的好意提醒,卻不可能強迫别人接受。
何況我們現在是什麼關系呢?朋友,還是互相依存的同黨?
我不由自主地瞥向他的手,又立即移開視線。
“如果你不放心,就在飛機上休息吧。”我說,“現在我去洗漱,然後就可以出發。”
說完,我繞開他走進浴室,在水聲中平定了思緒,快速洗漱完畢。等我出來時,Jonathan已經背着包站在門口準備出發。見我披好外套,他便拉開門走了出去。昨晚坐在櫃台後的老闆娘不見了,整個前廳裡沒有一個人。他帶着我出門,攔下一輛出租車,向最近的LGA機場趕去。
法拉盛離LGA非常近,開車十分鐘就到了。此時雖然還算淩晨,但機場畢竟不是别處,再奇怪的時間點也能碰到要出門的人。Jonathan帶着我穿過一隊大包小裹的遊客,徑直走向三角航空的櫃台。這時我忽然想到我們還沒取假護照,連忙反手拉住他,卻不知如何在大庭廣衆下開口。但Jonathan看懂了我的慌亂,從外套口袋裡取出兩本護照,示意我無需擔心。
“你睡覺的時候,我去取來了。放心。”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