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強硬的态度顯然讓他有些意外。他瞥了我一眼,大約是察覺到了我的堅定,隻好把車停到路邊,和我換了位置。我握着方向盤踩下油門,繼續順路開下去,一邊問他:“我們怎麼過法國和西班牙的國境?你有門路嗎?”
“申根國家之間檢查很松,邊境線上基本沒多少地方設站檢查。我們開車繞開就好。有困難的是如何通過直布羅陀海峽。” Jonathan答道,“我們之後的行程要避免使用地下世界的服務,很難說那些人會不會屈服于Santino的權威透露我們的行蹤。所以得找普通人偷渡過去。”
我點點頭。隻要有辦法,我倒不太在意是什麼辦法。
我們的目的地是地中海沿線去。所以我一路向着西南開,Jonathan雖然沒有開車,但也沒有睡覺休息。我沒有進一步強迫他,想來就是我讓他睡,他也不會心安,索性随他了,哪怕閉目養神也是好的。
好在白天坐長途車時有睡上一會兒,我的精神狀态還算清醒。迎着沉沉夜幕不停不休的開了幾個小時,東方的天空終于泛起魚肚白。我将車子拐進休息站加油,順便放松一下身體。
我把油嘴放回原處,正看見Jonathan提着兩袋面包和兩盒牛奶走過來。他身上穿着極其普通的白色襯衣,外面是一件卡其色的夾克。昨天剛刮過胡子的下巴上又冒出一片胡茬,頭發也有點亂七八糟。但神奇的是,無論他看上去多不整潔,都磨滅不掉半分他那幹淨又純粹的氣質。也許是因為他線條流利的眉骨和鼻峰,也許是因為他有雙晨光般清澈的眼睛。
我擰上油箱蓋子,回身靠在車上,接過面包牛奶,撕開包裝咬了一口。清晨的空氣又濕又冷,卻讓我連續開車一整宿已經有些混沌的大腦清明過來。我深吸了口氣,感受到冰涼的空氣微微刺痛鼻腔,忽然滿足的笑了。
“你知道嗎,當初我來美國,第一件難以習慣的事情竟然是喝冰牛奶。小時候在孤兒院喝不到牛奶,長大被收養後養父都會加熱牛奶再給我喝,所以我第一次喝冰牛奶肚子疼了一整天,還差點拉肚子。但後來喝了幾次,也就慢慢習慣了,還覺得冰牛奶更甜一些,比加熱的好喝。”我的聲音裡好像有幾分懷念,也有我自己都聽得出的笑意,“所以說,人的适應能力真不可思議,好像怎麼樣的環境最終都可以逆來順受。”
Jonathan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自己手裡攥着的牛奶盒子,目光裡有種比牛奶更軟綿綿的東西。
“其實我騙了你。我在昨晚前從來沒偷過東西,更别說偷車。偷車的方法我還是從前無聊從一本書上看來的,那本書還講了住在賓館怎麼挑房間位置最适合逃生、怎麼頂住門讓别人難以破門而入、怎麼用報紙做出能殺人的武器。我讀的時候從沒想過有一天能有機會實踐,也想不到這些原來比我想象的還簡單。”我看着他笑,“所以你說,其實我是不是很有潛力做個壞人呢?”
Jonathan的表情好像沒有多少意外,但糾結卻不少。他好像想否認我的話,但在短暫的對視之後,他給出了一個模糊許多的答案。
“你确實有某種天賦。”他說,“但不是所有的天賦都是賜福。”
我仍彎着嘴角,“那你為什麼看着總有點不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