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果真沒有回答。但他擡頭看向我,眼中竟有些不忍。
不忍什麼呢?是不忍放下過去,還是不忍拖着我一起落回那個沒有光亮、隻能踽踽而行的深淵呢?
我平靜的笑了笑,“你知道嗎?人類其實是短視的,總是很容易沉浸在當下的情緒裡。比如一個人他第一次見富士山,覺得特别喜歡,就想要把它帶回家。但等他費盡周章真的實現了這個荒誕的願望,他才發現他需要的,其實隻是最初那一眼。”我站了起來,後退幾步倚靠在門闆上,居高臨下的俯視着那張在黯淡燈光中顯得有幾分蒼白的臉,“也許是進化的路徑讓人變得自負,總要高估自己的一時喜愛,願意為此奮不顧身。但在我看來,即使要為此付出再多的代價,也無可厚非不是嗎?每個人都有犯錯的權利,而我總要對自己忠誠。”
Jonathan久久的看着我。我不知道這一番晦澀的話他是否能完全聽懂,但他眼裡浮動的那些光影幾乎達到了到了極緻。也許他終于意識到,哪怕他還想猶豫不決,兩個世界間的灰色空間已經不允許他這樣做。有一陣旋風裹挾着他,他必須選擇前進,或者後退。而我就這樣和他對視着,絕不退讓。
終于,他眨了眨眼,動作幾乎有幾分生怯。然後他站起身,似乎想走向我。但忽然,他的眼睛猛地睜大,撲向我的同時大喊道:“快躲開!”
變故陡生,我的反應速度卻遠遠跟不上這樣迅猛的變化。在茫然之中,我隻聽到身後傳來幾聲熟悉的悶響,然後有股力量鑽進我的身體,還不依不饒的把我向前推了個趔趄。Jonathan接住我,摟着我退到門側的牆邊讓我坐下,短短的幾個動作,我還察覺不到疼,隻感覺有股冰冷從身體的最深處蔓延開,讓我渾身發抖,馬上就要喘不過氣。
Jonathan半跪在我面前,用力的抓着我的肩膀。這時候他好像已經控制不好力度,抓得我有些疼,但連這痛意都被在我體内肆虐的冷意凍住,我感覺到一陣陣麻木。
耳邊還有碎裂聲傳來,我看見Jonathan掏出腰間的槍,向旁邊倉皇的看了一眼。這間公寓的門雖然是木質的,不擋子彈,但好在很結實,此時還沒完全碎裂開。Jonathan将槍口對準大門,急促的對我說:“呆在這裡别動!别睡過去!”
我木木的點頭。快速的失血已經讓我失去了判斷局勢的能力,我隻能簡單的遵從指令,沉重的呼吸着,努力讓自己的雙眼不要閉上。
片刻之後,已經不堪重負的大門終于在一聲脆響後被人粗暴的踹開,Jonathan已經退到門廳的另一邊,跪着扣動扳機。我沒有力氣去看他打得準不準,隻感受到了身下地闆的震顫。然後Jonathan飛快的瞥了我一眼,轉身躲到了客廳的牆後。闖進來的人很快追了上去,無暇注意坐在門邊渾身僵硬的我。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都很混亂,碰撞聲、碎裂聲和加了消音器的槍響,還有人的慘叫聲從看不到的地方傳來,被我的大腦渾渾噩噩的解析。在某些瞬間,我仿佛覺得我是在看一場4D電影,充滿了不真實。時間被什麼拉長,變得沒有意義,我空洞的瞪着對面的牆,對身邊的一切充耳不聞。我還睜着眼,但意識好像仍在不可挽回的離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