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受到了很好的招待,無論是舒适的房間、燃燒的壁爐還是溫暖的床鋪,一個疲憊不堪的人所需的一切都被妥帖至極地準備好了。福爾唐伯爵府的傭人還為我送來了一套簇新的絲質睡衣,可以說是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讓我感激得無以複加。
我被安排的房間還是上次那個,不過這回可沒有無影把我帶走了。我安安心心地沖了個熱水澡,洗去了一天的風塵,然後幾近迫不及待地鑽進了被窩。這時候,我倒有些慶幸自己沒有拒絕阿圖瓦雷爾的邀請了——雖然我不是豌豆公主,但如果有選擇的話,我也不想睡九霄雲舍的幹草鋪啊!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還得知他們為我準備了早餐。傭人引導我到了餐廳,而福爾唐伯爵和阿圖瓦雷爾已經等在那了。
福爾唐伯爵親切地問起了我昨夜的休息狀況,就好像我是他親近的後輩一樣。顯然,他察覺了我對“恩人”這一身份的窘迫和無所适從,體諒地換了種态度和我相處。這樣的改變一方面讓我松了口氣——我真的不太習慣别人的感激;另一方面嘛,我也确實挺希望有一個像福爾唐伯爵那樣的長輩。
穿越前的我不僅父母雙全,生活中也從不缺少長輩的關愛,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身體健康,甚至我那馬上就要過百歲生辰的太外婆都還精神矍铄。但穿越後的情況就大不相同了,上天就像是在懲罰上輩子的我叫父母“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不孝似的,讓這輩子的我八歲就成了孤女。
家人尚在的時候,我總嫌父母和長輩唠叨,總覺得他們的管束讓我覺得窒息,總想逃離他們的掌控,就像每一個叛逆的青春期少女一樣。但當他們不在了,我才意識到,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能讓我依靠了。
我并沒有想讓福爾唐伯爵替代我父母的角色的意思,畢竟我是有親生父母的,雖然這輩子的父母在我八歲時就離世了,穿越前的父母也再也見不到了(我隻能默默祈禱他們不要因為我的死而過于悲傷)。我也早過了離不開父母和長輩的年紀了,不需要别人來填補我感情上的空白。不過我覺得,有一個像福爾唐伯爵那樣的長輩感覺也不壞。
傭人走進來低聲說了幾句話後,福爾唐伯爵很抱歉地向我告辭,不過他在離開前特意囑托阿圖瓦雷爾好生關照我。這下,就隻剩下我和阿圖瓦雷爾兩個人共進早餐了。
雖說是兩個人共進早餐,但餐廳裡還有好幾個傭人在呢,沒什麼好尴尬的。反倒是伊修加德口味的早餐讓我有些擔心,萬一都和伊修加德奶茶一個甜度,那麼這頓早餐對我來說就相當煎熬了。
但當傭人給我們兩個送上松餅時,我才發現我的擔憂是多餘的。兩份松餅,擺在我面前的那份松餅上淋的糖漿明顯比阿圖瓦雷爾面前的那份少上很多。小心翼翼地用刀叉切下一小塊嘗了嘗,松餅間夾了一層口味偏酸的莓子果醬,很好地中和了楓糖漿甜到發膩的口感,使其變成了我恰好能接受的甜度。
連同裝着松餅的盤子一起被傭人端上來的還有一杯熱紅茶,沒放奶,也沒加糖漿之類亂七八糟的東西,很顯然是阿圖瓦雷爾在照顧我的口味。
也對,昨天我被伊修加德奶茶嗆到時阿圖瓦雷爾也在場,估計那時候他就注意到了我不太喜歡過甜的甜食吧。對他來說,吩咐傭人根據我的口味調整餐點是一件很簡單的事。
真貼心啊!我擡眼看與我相對坐着的阿圖瓦雷爾,他也在用刀叉切割盤中的松餅,用餐的每一個動作都賞心悅目又合乎禮儀。雖然我也有一個爵位啦,但這并不影響我對貴族式的用餐禮儀一竅不通,不過,這又和我挺欣賞阿圖瓦雷爾的優雅動作又是兩碼事了。
“味道怎麼樣?”發現了我在看他的阿圖瓦雷爾問道。
“很不錯。”我心情愉快地回答。适度的甜味确實刺激了我體内多巴胺的生成,讓我産生了快樂和滿足的情緒,也讓我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很可惜,我們家的廚子并不會做烏爾達哈風味的料理。”阿圖瓦雷爾也笑起來。
我連忙擺手,表示實在沒必要大費周章。雖然這輩子的我出生在烏爾達哈也成長在烏爾達哈,但這并不意味着我喜歡烏爾達哈菜!
烏爾達哈坐落在阿爾迪納德次大陸南部的荒涼沙漠中,薩納蘭的高溫環境并不适合蔬菜生長,這使烏爾達哈的菜譜主要由肉類和昆蟲組成,還大量的添加了本地或是進口的香料進行調味。我完全無法習慣那股濃郁的複合香料味,把食材的本味遮蓋得嚴嚴實實,導緻每一道菜的味道嘗起來都大同小異。烹饪方式也很單調,不是烤的就是炖的,而無論哪一種烹饪方式都少不了緻死量的香料——這是前世生活在中國、有一個典型的“中國胃”的我無法忍受的。
吃一兩頓還好,就當是嘗試異域風味了;可連續吃上一個禮拜甚至更久,就讓我覺得自己都快被香料腌入味了。
過重的香料味還總是讓我懷疑食材的新鮮度。這可不是杞憂,也不止我一個人有這樣的懷疑——還有不少和我有同樣憂慮的人認為,大量香料的添加隻是為了掩蓋料理中被認為不适合食用的食材的味道。
在烏爾達哈的時候,我整天忙得不可開交,總是有許多西萊斯特商行和沙蠍衆的事務等待着我處理,因此每日的三餐都是随便應付過去的,能填飽肚子就行,味道什麼的我根本不在乎。雖然讨厭那股香料味,但也不得不承認以肉類為主食的烏爾達哈菜管飽又很抗餓。
不過,既然已經離開了烏爾達哈,我是真的一點都不想再碰烏爾達哈菜了。真的、真的一點都不想,一聞到那股香料味,我就喪失了所有的食欲。
上述是真實的理由,但肯定不能直接告訴阿圖瓦雷爾,我可不想向他解釋為什麼我身為烏爾達哈人卻讨厭自己的家鄉菜。于是我隻是笑了笑道:“我還挺喜歡伊修加德風味的,偶爾嘗試一下也不壞;甜品也很不錯,如果沒那麼甜就更好了。”
“其實我在做甜品方面還挺有一手的,私下也會琢磨烘焙,這算我的一個小愛好吧。不過我是‘不甜的甜點才是好甜點’派,所以自己做的時候會控制糖量。”我越講越興緻勃勃,“我還會煮奶茶呢!還會做珍珠、芋圓之類的奶茶小料。”
“珍珠也可以放在奶茶裡嗎?”他很感興趣的樣子。
“雖然名字叫‘珍珠’,但其實隻是一種用紅糖和木薯粉做成的小丸子啦。”我解釋道,“因為看上去一粒一粒圓圓的,所以取了這個名字。應該不難想象吧——有機會我煮給你們吃怎麼樣?我煮的奶茶可與伊修加德奶茶不太一樣哦。”
“那真是榮幸之至啊。”他笑了起來,“我倒是真的有些好奇你說的奶茶的味道了。”
他這麼捧場,倒讓我有些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