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曆宣平十五年臘月初七,雪簌簌的下了一整夜,天明時才剛剛放晴,花園草木皆被壓彎了腰。
負責灑掃的粗使婆子們都早早起來打理園子,邊掃雪邊擠眉弄眼:“你真見着了?”
一名仆婦壓低聲音:“我可是親眼瞧見的,三天前人被送來時,我剛好路過正門,那位的的确确是被世子爺一路抱着進的屋。”
另一名插話道:“何止!滿車的绫羅綢緞、上好的胭脂水粉、一匣子金銀首飾,簡直晃花了我們的眼,要我說,肯定是世子爺的愛妾!”
“就你聰明,要是世子爺真疼愛,怎麼會丢下人就走了,誰不知道世子爺不好女色,我猜最多就是個無名無分的通房而已。”
“别說了别說了,來人了!”
兩名婢女擡着托盤穿過花園,有人提前自門内掀起簾子,喚了一聲:“都進來吧。”婢女低頭進入。
屋内燒着地龍,溫暖如春,一名少女正坐在鏡前梳妝,服侍的丫鬟動作利落的绾了個普通的雙平髻,束上湖藍色的鍛帶。
少女看鏡中已梳妝好,起身往外間走來。
一陣香風襲來,正在布早膳的婢女偷偷擡眼,少女粉黛柳眉,薄唇含杏,一汪春水似的眼眸似嗔似喜,婢女差點被這副美人圖給迷了眼。
同行的婢女輕掐了下她的腰間,驚的她趕緊低頭布膳。
季希音來到桌邊坐下,貼身丫鬟春念已經為她舀好一碗雞絲梗米粥,又往她面前的盤子布了幾個小菜。
季希音前幾日高燒不退,頭疼惡寒,幸好貼身丫鬟的精心照料下,又有舒适的别院修養,終于養好了些許身子。
隻是身體好些後食欲尚未恢複,看一眼桌上的米粥加八個小菜,在春念的注視下默默吃着。
她一介民女,為何會出現在王府别院成為衆人口傳的世子寵妾,要從十多日前說起。
季希音父母在她十二歲那年失蹤,奶娘拿着她母親留下的一封信帶她投奔雁歸縣縣令府的姨母一家。
雁歸縣是座不大不小的城池,地處偏僻,也沒什麼特産資源,因此縣令府并不如想象中富裕。
起初,季希音能感覺到姨母對她性子的不喜。
十二歲的她已經懂事,為了能留下來有個安身的地方,她聽從奶娘的囑咐好好聽話,收斂活潑好動的性子,遵從姨母的教導。
姨母待她不算親厚,卻也不曾薄待她,怎麼教養自己的女兒,也一樣教養她。
安心過了幾年衣食無憂的日子。
随着年歲漸長,她的容貌長開不少,生的嬌俏可愛,不少媒人來向姨母打聽她的親事。
姨母全都拒絕了,将十六歲的她整日拘在家中。
她清楚,父母雙親不在身邊,姨母不便擅自替她做主,隻好尴尬的拖着。
可姨母千防萬防,卻沒防利欲熏心的姨父。
在打聽到賢王世子路過雁歸縣之際,梁縣令哄騙姨母出城齋戒祈福,給她下藥送上了賢王世子的馬車,待她醒來,已出城一日有餘。
一切好似塵埃落定。
“姑娘,你終于醒了。”春念淚眼婆娑地看着她。
幸好,貼身丫鬟春念和夏想看她昏迷不醒,擔心她有什麼閃失,哭着求着跟上了馬車伺候。
季希音在春念的哭訴裡弄清楚了自己的處境,她驚怒家人的背棄,也擔心自己的将來。
既然賢王世子收下了她,那麼斷不會輕易放她離開。
所以她得盡快想好對策才是。
“世子,方才我聽聲音,好像季姑娘醒了,您看接下來如何安排?”侍衛硯平敲響車窗,靠過來輕聲請示。
周暄放下書本,掀開車簾。
一張眉目如畫的臉,深沉的雙眸仿佛藏着别人看不懂的情緒,又像是壓抑着某種鋒芒。
周暄:“可有吵鬧?”
“除了一開始聽到丫鬟的哭訴聲,屬下未曾聽到季姑娘的聲音。”
周暄眼裡掠過一抹詫異:“哦?這麼聽話?你安排送些熱食過去,好生照看。”随後仿佛不感興趣般,放下車簾。
硯平覺得世子語氣也太平淡了,壯着膽子進言:“世子,您不是說按寵妾來演嗎?您都不去看一眼怎麼寵?”
周暄眉峰上揚,思索一瞬吩咐道:“停車!”
待馬車停穩,周暄跳下馬車,硯平趕緊抱過玄色大氅跟上。
周暄幾步來到後面馬車旁,隔着簾子出聲:“季姑娘醒了嗎?身體可還好?”
季希音正捧着茶盞小口喝着溫水,突然聽到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差點沒端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