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桃的手鞠被一陣狂風吹跑了,它像一顆足球那樣不停地滾動着,秀緻的刺繡上沾滿了塵土。
待到手鞠在取水處卡住,美桃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到達了野梅的家。房門緊閉,無故間生出一種淡淡的悲涼。
說起來,确實有兩天沒看到野梅一家了。野梅的父母通常很少出現在聚餐上,因為父母的緣故,他自身也遭到了排擠,美桃和她姐姐偶爾會帶着這個最小的弟弟玩玩。
平時非要黏在自己腳後跟的家夥竟然兩天毫無蹤迹,難不成是出門了?美桃不由地想象道。
正當她要離開的時候,一股宛如菜物堆積引發的臭味飄至她的鼻尖。她記得家裡從未有腌物的愛好,而且與其說是腌物,更像是徹底的腐爛。
美桃猶豫了幾秒鐘來到門口拉開了一條門縫,“野梅在家嗎?”她并沒有得到回應。這是想當然的,因為宅邸中壓根不存在任何真正的生命。
光是拉開門,惡臭便撲面而來。十一歲的美桃也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不詳的事情,她躊躇着前進兩步,從内室的縫隙裡蔓延着一灘寬闊的血迹,幹涸的、發黑的,像是一塊剛剛生成的淤泥。
直到一陣穿堂風的拂過,美桃才能疑惑中醒來。她小心翼翼地将紙門往邊上推去,樟子門似乎卡住了什麼,一番力氣後才回到軌道裡。
一段蒼白的脖頸橫在她的眼前,拉得很長,像是在努力觀望着什麼。
美桃發出了刺耳的尖叫,她跑過門檻,道路兩旁的松林刷啦啦地回應着她。
不用怕!已經沒事了!
加茂美桃面目慘白地出現在姐姐的房間,她哆哆嗦嗦,張口欲言又無聲。
“怎麼啦?”美蘭正在擺弄她的人偶。并非日式人偶,而是商店櫥櫃裡的那些閃閃發亮的洋娃娃,波浪似的卷發,殷紅的嘴唇與富有魅力的大眼睛。
美桃嗚嗚地哭着,她說不出話來。
好不容易寬慰了妹妹一番,美蘭才能美桃那裡得知了真相。
橫躺在地面上的一男一女的屍體散發着淡淡的腐臭,白皙的面孔上已看不見任何美麗的華光。哪怕是冬天,隻要氣溫超過五攝氏度,生前再美麗的五官也會在質變中變形。
加茂家主的眼睛抽動了兩下,他一句話也不說,隻是用手杖推開秀介的屍體。男人的屍體重重地摔倒在地闆上,他腹部顯露出發黑泛紫的腸路,地面上盛着紅色的血泊。他的傷口明顯是自殺,而桔子則是被他所殺害。殺人的兇器還握在男人的手中,一把由大成百貨所生産的質量過關的流水産品。
玉荷子掩住了口鼻,她向母親追尋着最小的弟弟的歸處,“母親,野梅還活着嗎?”
地闆上有拖曳的痕迹,從主卧到野梅的卧室。孩子的房間門戶大開,窗紙被風吹得七零八落。
窗外,一口古老的枯井正靜靜地矗立着。它的表面爬滿了青苔,内壁的縫隙裡生長着野草,蔓蔓地向着有光的地方攀爬着。
一道深紅的血迹順着牆壁向上爬,在外牆上又有一道同樣的痕迹。
不是血液滴落下來形成的形狀,更像是貼着牆面爬行後留在的痕迹。
人真的能夠以這種姿态移動嗎?除非他有着蛇一樣長長的身體,這樣它就能筆直地牆壁上滑行,劃過充滿碎石和落石的地面,再鑽入窗外的井中。
玉荷子的父親盛人來到了窗外,血迹消失在井口。順着井口往裡看,他看到同樣的深紅筆直地畫在石壁内側。
在數米下的陰影裡,一具矮小的身體正以怪異的姿勢卡在石井的中央。
“死了。”盛人磕磕絆絆地說。
即便是死了,也不能将屍首留在井中。當事人之間的怨恨會形成詛咒,其他人都畏懼與不安也會形成詛咒,他們斷然不能讓這種有礙門面的事情發生。
死了就該去地獄,而不是以另外的姿态停留在人間。
孩子們被他們父母叮囑道,不要再去想死去的野梅一家了。不管他們是因為什麼原因死去的,都不要再回憶有關他們的故事了。
對于他人來說的摯愛,對這個家族來說卻是一種小小的災難,他們甚至沒有找專業人士來屍檢,隻是草率地做出了判斷。沉迷于古怪宗教中的兩人,連帶着八歲的孩子一起死去了。當家主派人問詢至「極樂淨世」本部的時候,名為伊藤流水的教主卻不見頭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