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天,一個男人帶着一隻猴子走進了餐館。
老闆勸解道:“抱歉,我們這裡不能帶寵物。”
男人說:“不不,這不是寵物。”
老闆了然了,他取出一隻熱鍋和一把刀,問:“你要吃活的,還是死的?”
男人拿起刀,砸開猴子的顱頂,将猴腦塞進了熱湯裡,他說:“這樣是最好的!”
那猴子微微掙紮着,它似乎還未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
猴子……人……猴子……冰激淩……人……明……星男……星星……噪音……人……!
堆着折疊長椅、鋪着防水布的簡陋“手術台”上,手術已經開始了。
雖然死者的身體也可以使用,但羂索如今的目标,則是探究加茂野梅的眼睛和大腦。
在很多年以前,咒術昌盛的時代,世界上繁衍着名為“蟲”的存在,它介于生物與物質、生與死、天與地之間,有一種“蟲”寄生于人的第二重眼睑之中。打開第二重眼睑,你将看到與衆不同的、嶄新的世界。
加茂野梅看到的世界和普通人看到的世界,和咒術師看到的世界都有所不同。
羂索終于理解了他那些古怪的行動,時而交談似地喃喃自語,時而驚恐地垂下眼睛,時而偷偷地瞥着某物……這些看來都如同是某種精神障礙的前哨症的症狀,實際上都是他在活生生地面對這個奇詭的世界。
可剛才的白衣女人與藏着怪異的煙火卻隻是昙花一瞬,羂索又什麼都看不到了,哪怕他取出了對方的一隻眼球,可梅紅色的眼珠卻是一種安靜的玻璃珠,透過它,什麼都看不到。
羂索隻能感受到一股陰冷的寒意正在他的身邊漂浮。他第一天進入那棟房子時就感受到了這股寒意,緊接着,寒意逐漸擁有了形狀,那就是野梅的父母。如今,這兩道蒼白的鬼魂正在發出哀嚎,究竟是孩子詛咒了父母,還是父母詛咒了孩子,羂索無從得知。他知道的隻不過,魂靈們試圖阻止他接下來的行為。
它們的身形若隐若現,存在也時而強烈時而微弱,似乎是跟随着當事人的呼吸一并行動着。
羂索煞有介事地觀察了一番這兩條從加茂家跟随而來的靈魂,他隻是随意地拂手,它們便被驅散了。被打碎的鬼魂們重新凝聚成形狀,看上去卻破破爛爛。它們太弱小了,幾乎就是一種醜陋的裝飾。
他繼續尋找着原因。
也許,真正的答案就在對方的頭腦之中。
利用咒術所創造的與外界隔斷的環境,讓微生物無法快速地侵蝕被打開的人類的内壁。
人類的頭骨異常堅硬,為了保護脆弱的大腦而出現的顱骨,在刀割下緩緩露出它的本樣。
羂索有所考量。
額前的縫合線過于招眼,他不能再采取相同的方法。作為更換身體而留下的無法解除的“束縛”,有不少時候羂索曾在這個地方露出過馬腳。
這時他不得不感慨起茂密的長發帶給他很多便利,沒有修理過的長長的劉海,或許等不到誰來幫他打理了。
羂索無情地切割着孩子的頭顱,他甚至有着一種詭異的強迫症,傷痕平整筆直地延伸開來,當注入了咒力的刀鋒剛剛切開部分的頭皮時,本應該陷入沉睡的加茂野梅卻醒了。難道是太久不在藥局工作了,他已經忘記了麻醉的劑量了嗎?
或許,加茂野梅還沒意識到自己腦後的傷口,他隻有輕微的意識回籠了。他唯一的認識就是:山野萬松正在傷害他,就像他爸爸對他做的那樣。
或許這就是父親所扮演的角色。
一個人一輩子隻容許自己被同樣的人欺騙三次。
加茂野梅的眼前血茫茫的,他隻能依稀看到男人模糊的面貌,以及天空上懸挂着星星。太微忽明忽暗,是否是在示意某個人的命運也在光暗之間閃爍。
加茂野梅抽動了兩下,他被血濡濕的頭發也一并下垂。羂索耐心地撥開那些發根,他的手指仍然按着傷口,細微的咒力順着刀口滲入,維持着基本的生命體征——他還不想這麼快讓這具身體死去。如果能活着轉移,适配度興許會比山野萬松更高。
被人丢棄的歡樂布朗尼渾身濕漉漉的,既有泥水也有血迹,夜露滲進它的皮毛,而它隻能仰頭望向同一片天空。大人們總是忽視它的存在,他們的童心早就在成長中湮滅了。
“呃……”屬于加茂野梅的無力的聲音順着風吹走了。
看到如此無能的孩子,羂索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那個因為孩子投奔他來的傻女人——素美。在同一個家族發生的故事,為何總是這麼相似的?這麼想來,他的咒胎九相圖應該還好好地保留在某處吧。
相信着加茂憲倫的素美,九度妊娠,九度堕胎,從而制造了臭名昭著的咒胎九相圖。
相信着山野萬松的野梅,被奪走眼睛,也即将被奪走軀體,他将會成為羂索下一步路的鞋子。這雙鞋子有些小,必須得像灰姑娘的姐姐那樣砍掉後腳跟才行。
羂索按住男孩的前額,他那旺盛的求知欲将帶着他走向新的世界。他總是這樣,無視所有的人倫與法則,所以才會遭人嫉妒與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