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無力掙紮,但在生命結束前的最後一刻,他呼喊着父母的名字。對于這個男孩來說,父母永遠是自己的救命稻草。
“你忘啦?”羂索平靜地說,“他們先你一步走了,也許你也應該一起走的。”
“被留下的人才最可悲,是不是?”
加茂野梅的手指微微顫動着,看樣子似乎是在摸索,也有可能是在追逐些什麼。
鬼魂們悠長的呼喚飛過了田野與草地,但這是隻有一個人才能聽見的歌曲。
此時此刻,羂索終于完全地切開了對方的後顱,出于某種惡趣味的憐憫,他對孩子說——他甚至不在意對方能不能聽見他說的話——“野梅,下輩子得投胎到愛你勝過愛自己的父母的家庭裡啊。”
如果,秀介與桔子愛他勝過愛自己的話,他們就不會抛下這個愚笨的孩子一人苟活于世了。羂索如此想着,他試着将這具軀體翻過身去——為了更好地取出大腦,可下一秒,加茂野梅卻坐了起來。他的頭顱無力地向後垂去,鮮血像雨水一樣流淌着。
他并不在乎這回事,隻是用餘下的眼睛盯着眼前的男人。
“願い……你……的……?”
浩浩湯湯的天地之間,這個正在被切割的男孩登時醒來了,既沒有嚎啕大哭,也沒有被恐慌所支配,他隻是詢問着羂索:“這是你的願望嗎?”他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沒有表情,判斷不出表情,聽說,在鬼怪中,沒有表情的才是最可怖的。因為你不知道它是喜悅還是悲傷,恐懼還是絕望。也許它隻是漂浮在大海中的一葉浮萍,飄搖着直到未知的未來,也許,它就在你的身邊。
你的身前,你的背後。
因為它,你将不再孤獨。
啊啊……羂索猛地意識到了。
自己已經走進了某樣東西的領域之中了。
手術刀落在了地面上,刀鋒上的血珠滲入了細碎的草坪之中。
“加茂野梅”的紅眼睛無神地盯着羂索,他自顧自地确認了羂索的願望。
付出,得到,等價交換。
曾經,福神為野梅實現了所有的願望。
但當它見到那座純白的殿堂與金冠的“女神”時,它就已經和這個人類融為一體了。
所有人都在那座無邊無際的殿堂裡,野梅死去的父母也在那裡。
當某個人向加茂野梅許願時,野梅也會為這個人實現他的願望。
沒錯,隻要付出相應的代價的話。
但這個願望很遠,遠到要目睹下一世的風景。可是,加茂野梅是永遠不會有下輩子的。所有為女神獻身之人都不曾離開,它們都融為一體了,就在傳聞的殿堂之中。從古以來的一千兩百人不停地向上累加,它們将永遠存在,永不消逝。
這個無法實現的願望讓“加茂野梅”停下了動作,無法實現就意味着無法得到代價,他似乎進入了一個無法行動的怪圈之中。
青年鼻梁上的眼鏡框輕輕下滑,但他的眼珠卻保持着靜止。
時間像是停止了,這戛然而止的場景像是一張定格的相片。
朗尼無聲地站了起來,它的黑眼珠裡倒映着眼前的畫面。朗尼是為了給孩子們帶來微笑而誕生的玩偶,但是它的主人卻一直在哭泣。
它知道,野梅想要的是什麼。
高大的熊玩偶徒手撕裂了青年的頭顱,整張頭皮向着兩旁裂開。藏在頭骨下面的非人的大腦忽然發出了笑聲,似乎是覺得眼前的一幕很有趣。一顆會說話的大腦,無論怎麼看都覺得恐怖。
大腦哀歎道:“看來是我太自大了。”
下次,他一定會注意的。
緊接着,歡樂布朗尼将這顆大腦塞進了自己的腦袋之中。
它希望,山野萬松仍然能夠陪在野梅的身邊。
這是這隻玩具熊所能想象出的,最純潔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