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段剛才說話語氣沖,聽着是挺生氣的,仔細回想他後面沒說完的話……确實談不上怪罪自己。
再倒回去細想他的模樣,貌似也說不上是生氣了……
黎季全模樣歎息頗感無力,黎段應該是經常被人誤解。
秦城遠還想詳談,黎季全卻不願再說,喝了水放下碗,轉口說起别的。
繼續坐了一陣,秦城遠聽到屋後傳來腳步聲,轉頭看過去,見黎段走進堂屋。
他換了衣服和鞋,臉上沾着沒擦幹淨的雨點,幾縷細碎的額發耷落下來,稍顯淩亂。
一路帶風走進來,随意往堂屋望了眼過來,他腳步沒停轉身邁進旁邊的房門。
秦城遠在堂屋和黎季全閑談,沒過多久黎季全看了看天色,轉頭朝餐房看去。
黎段背對着門口站着裡面,與他們這邊隔着不短的距離,他說話吃力裡面聽不到,對秦城遠道:“小秦,你幫我叫一下黎段。”
秦城遠走到餐房外,看到黎段随意站在櫥櫃前,前臂擡起,拿着什麼東西。
“黎段。”秦城遠叫了一聲。
就見黎段手一抖,随後有什麼東西摔到地上,發出低而沉悶短促的聲音。
餐房的窗戶沒開,光線比客廳更為昏暗。
黎段又背對着自己,秦城遠站在門外尋聲看去,什麼都沒看到。
再擡眼,見黎段轉頭觑了眼廚房,轉回頭,同時擡腿用鞋子往櫥櫃底下碾踢了兩腳。
動作不遮不掩。
秦城遠卻怎麼看都總覺得他模樣偷偷摸摸的,像在幹什麼不好見人的事。
黎段毀屍滅迹結束,轉身若無其事從餐房走出來,黎季全對他道:“天要黑了,拿燈點上吧。”
堂屋隻是有些昏暗,沒到平時需要點燈的時候。
黎段沒多說,應了聲轉身回到餐房,打開櫃子拿出燈盞。
餐房留了一盞燈,黎段端着另一盞放到堂屋,返回廚房幫忙。
不多時,常佩蘭到餐房門口喊話,飯做好了,讓他們移步過去吃飯。
黎季全走路倒不似手上的情況嚴重,腿腳沒抖,隻是走不快。
常佩蘭說完留在廚房忙活,沒有特地出來,她和黎段都沒有把黎季全當成腿腳不便需要攙扶的人,秦城遠收住要攙扶手,走在旁邊。
“家裡沒什麼好菜,都是些自家菜地裡種的,味道啊說不上好,湊合着都能吃。”常佩蘭打好飯,招呼秦城遠落座。
“您不知道,我已經很久沒吃到像樣的家常菜了,”秦城遠笑意真切,“今晚總算是有口福了。”
“就怕你吃不慣,家裡的飯菜黎段和他爹吃習慣了,好不好都是那些個味道,每回問他們都問不出什麼來。”常佩蘭燒的菜什麼味道自己清楚,雖說味道不好,總歸能吃。
“不說這些了,快吃吧,這會兒都晚了,肯定都餓了。”她坐到黎季全旁邊,說完朝廚房催黎段,“到家就喊餓,别真給餓壞了……”
廚房和餐房之間打了一道門,門上的簾子固定在門框上,黎段在廚房洗了手走出來。
聞言擡眼看去,就見自己平時坐的位置被搶先霸占了,他無言地看了眼他娘,坐進她和秦城遠之間的空座。
人到齊了,秦城遠端起碗筷。
餐桌上三個菜,清水煮的豆苗、曬制的幹菜和一道魚菜湯。
豆苗入口寡淡無味,魚菜湯放了些幹菜進去,倒是沾上點點鹽味。
缺少油鹽拌炒的菜肴,味道自是談不上好,不過秦城遠剛才的話倒不是客氣恭維。
他以前山珍海味經常吃,即便來到這個世界,在山上資源豐富,他能弄出調味料,做出的食物味道都不會差。
不過自從下山一路走去縣城,途中地段荒蕪,更多時候都是和流民一起挖野菜吃,偶然才能打到些野味進點葷。
到村裡後天天喝粥吃魚,沒滋沒味僅能充饑,時隔多日能吃到溫熱的菜肴,又是别人熱情款待,味道都是次要的。
何況,秦城遠看着碗裡的糙米飯,握緊了碗筷。
黎家的條件并不寬裕,穿的都是陳舊的粗衣,黎段的衣服更是打了不少補丁。
廚房長年熬着藥,餐房角落都浸上了淡淡中藥味,揮之不去。
家裡有需要用藥的人,過得定然不會輕松,還竭盡所能招待他,秦城遠覺得碗筷沉甸甸的。
常佩蘭健談,餐桌上說話聲沒停過,黎季全胃口不好,早早停下筷子,聽着閑談偶爾說上幾句。
讓秦城遠意外的是,黎段吃飯很安靜。
眼裡隻有飯菜,常佩蘭點名叫他才會答上兩句話,回的還有些敷衍。
剛才說是餓了,吃飯倒沒有狼吞虎咽。
一口飯一口菜,塞的兩頰圓鼓,嚼完咽下飯菜繼續夾菜,一口接一口,看着相當有食欲。
秦城遠以前為了集團累死累活,到頭來依然隻是個外人,來到這個世界他看開了,無欲無求做什麼都不着急。
他不重口腹之欲,不然也不會早就吃膩了沒滋沒味的魚粥,還等米袋快吃空了才想打魚掙錢換點米糧。
古代階級劃分嚴重,平民百姓糊口都是難題,更談論不上能吃好。
黎段清湯寡菜都能吃的這麼香,以後吃到更有滋味的飯菜胃口會更好吧,要是沒有機會嘗試……秦城遠看着他,對此并不想看到。
黎段咽下嘴裡的飯菜,伸筷子夾菜。
一邊腮幫子鼓起,嚼了兩下,實在忍不住轉頭觑向邊上的人。
不知道盯着自己看了幾次的人,安然捧着碗,沒有一點被抓包的自覺。
見自己看過去,還敢跟自己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