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的清香溢滿了小院,原見月正彎着腰從井裡搖上來一桶水。
“容姐姐,洗個手吃瓜吧。”
原聽寰看了她一眼:“你認姐姐倒是快。”
原見月理直氣壯地看回去。哥哥不給買好吃的,隻能另外找靠山了,這不對嗎?
容葭買的西瓜是田間地頭新采的,沒有育種技術的加持,跟記憶裡的瓜相比不算甜,西瓜籽也很多,勝在汁水豐沛,口感爽脆,在炎熱的夏日裡咬一口,相當降溫解暑。
容葭見氣氛烘托得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打算道明她真正的來意。
“原公子,其實我今天來拜訪,并不是為了先前說好的題字。”她說,“我還有另一事相求。聽說原公子家中藏書頗多,不知可有農書?”
原聽寰手上微頓:“農書?”
容葭不好意思地道:“實不相瞞,我家族上雖然養魚,但魚塘在先父母一代已然荒廢,養魚的經驗也失傳了。家中所藏之書,也被我兄長離家時悉數帶走。我雖想經營釣魚場,奈何卻絲毫不懂養魚之術。”
原聽寰總算是明白了容葭的來意。
他沉吟了片刻:“《齊民要術》中有禽魚之魚篇,所引《養魚經》,傳為陶朱公所作,雖在下看來或為假托之作,産量上也不免誇大其詞,或許可供姑娘參考一二。”
《齊民要術》?容葭對這個書名有些印象,似乎在課本裡出現過,還記得是賈思勰寫的一本農業百科全書。
“公子有這本書嗎?”她忙問。
“這我知道,”原見月插嘴說,“哥哥原先是有的,可惜前幾個月因為家裡太窮了,就讓莫清拿了幾本書去賣掉了。”
容葭:“……”那是真的很窮了。
直接點評别人的貧困有些不禮貌,她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好。本以為在原聽寰這裡能夠借到書,結果竟是此路不通嗎?
原見月遺憾地道:“早知容姐姐需要這本書,另挑一本用不上的賣了多好。”
容葭也是這麼想的,不禁面露幾分失望,嘴裡的西瓜也不甜了,卻聽原聽寰道:“倒也無妨。”
“哎?”
“雖然書已賣出去了,但書中文字在下尚且記得,為姑娘抄錄一份便是。”
容葭大驚。
這就是高考狀元的記憶力嗎?一份農書上的文言文,他竟然也能默寫下來?
像是看出了容葭的大受震撼,原聽寰特地解釋了一句:“昔年出任知府時曾了解過農事,也曾觀看過農戶養魚,因此記得罷了。”
那也是他們凡人難以望其項背的記性了。而且原聽寰年紀輕輕當的可是知府,堂堂四品官,正常将工作分發給下面的小吏無可厚非,他卻對農書也這麼谙熟于心。
“原公子一定是個很好的官。”容葭感歎。
如果隻是為了朝堂的勾心鬥角,便讓一方水土失去個這麼好的父母官,當地的百姓損失可就太大了。
原聽寰輕輕彎了下唇角,沒有說話。
“對了,”容葭忽然想起一樁被她抛到九霄雲外的事來,“我記得那隻繡鞋的主人,是不是和本地知府家的丫鬟?那隻繡鞋送去報官後,可有什麼下文?”
“官府打算繪制阿鹿的肖像,張榜尋人。”
“啊……”
容葭一下子想起小時候電視裡看到的尋人啟事來了,以那些畫像的畫風,就算是放在本人邊上也很難認出來。
更何況人都失蹤半年了,很多人早已想不起有過一面之緣的路人。
這對策更像是為了交差給出的敷衍。
不過一個丫鬟,既是奴籍,又是女子,在今時今日是最底層,又能指望誰來為她追究到底呢?
容葭微微歎了一口氣。
“紅顔薄命,希望她下輩子能投個好胎。”
“姑娘很心慈。”
“隻是心中想想,遠比不上公子為鄉親們做的實事。”某種意義上說,原聽寰所做的這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也算卸下父母官這個身份後的一種延續。
他一定有個很好的老師。
兩人對視一眼,又迅速移開目光,仿佛在為這段商業互吹感到些許尴尬。
“不知姑娘的釣魚場打算何時開張?”
容葭在心裡盤了盤,現在萬事俱備,基本隻差要顧拾打聽的魚苗了。忙了這些天,終于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就在不久後了——但願如此。到開張的時候,不知原公子可否賞臉光顧呢?友情邀請,絕不收費。”
一起吃過瓜之後,容葭對原聽寰也不再有那麼強烈的距離感了。
知道高考狀元私底下也會看言情小說或許就是這種心情吧。
她這句話無異于明着點原聽寰一窮二白,頗有些不見外的意思。别人主動提出幫她默寫一份養魚經,怎麼說也算把她當成了朋友,容葭又是了卻一樁心事,又是多了個準友人,心情不免膨脹,話出口後,才感覺太随意了些。
但原聽寰很是忍氣吞聲,甚至微微一笑:“姑娘既然相邀,卻之不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