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下來的時候太過忽然,連她的細木杖子都丢得不見了。如此,擡眼是黑,低頭也是一片混沌,堪堪是一條直往孟婆莊的路擺在她面前。
便是要如此坐在這裡,坐到死了麼?
林煙開始自查身子的傷勢,背部必是有幾道被山石劃破的極大的口子,疼得她冷汗涔涔。可幸的是,雙足依舊能動,腳腕子處雖然有些酸痛,其實不過是小傷。
如此,她勉力再次站起身子,摸索自己身邊可有木棍子之類可以用來探路的東西。
摸出約莫半丈遠,林煙凍得通紅駭人的手忽的觸碰了一段冰涼的鐵物。将她吓得退後幾步的還有其間胡亂踢動的某些東西。
待上了半晌,那亂踢的腳算是歇了下去。她依舊是驚慌的,再次出手去摸那物,冰冷的鐵器之上有尖尖的鋸齒,夾住的方才踢腿蹦跶的東西......
林煙腦中一個激靈,閃過了幾物幾事,露出了驚詫的笑意。
鎮子裡的鄉親,因着地域氣候,作活亦是因地制宜根據時節來制的。山源道春日來得比裡頭的城鎮晚上一些,因此晚春時節方才播種,稻子種上一季便就結束了。
冬日算是分走了三分之一個四季,來得早去得遲。山源道的人總得生存才是,這便想到了打獵取物的生存之法。大半個鎮子的男子皆是兼着獵戶的活計。
上山放野夾便是方法之一。
黎國的鐵器怪不便宜的,這野夾子上扣上了鐵片子,更是容易抓捕到獵物。鐵片子扣進獵物的腳踝處,夾上便再不容易脫下來。中招的獵物,多是跑上幾步便不行了,好尋的很。
上天待她還算不錯了,四面楚歌的地方還給予一頭山羊給她。
林煙憨氣的笑了一會子,偏偏又是想起了家中藥廬那一位不饒人的男人來。
山羊肉比起紅薯之類的吃食,算是珍馐美食了。若是能帶回去...他總不可再嫌棄什麼了罷。
山羊肉最是溫熱,且不會影響傷口愈合,傷筋動骨之人除了醫藥,食補也是需要注重食補的。如此,林煙生出一心,欲将這一頭不算小的山羊從這山坳裡背回藥廬裡去。
一路過來,因着不方便的眼睛,她花了好幾個時辰探路做記号,此時的天幾近漆黑。
這不知這可否算作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了。瞎子哪裡需要什麼光亮行路,白日和夜裡有何什麼區别。
硬生生的一腳一腳踏去還是一樣的懼怕駭人。
......
索性她摸索的半丈路不遠,扯了山羊的傷腿,卯足了力氣朝來時的路拖了幾步。停下了又是一陣的粗喘,背上的傷還是新的,皮肉傷雖不礙命,卻是難忍的疼痛。
連着喉頭緊緊的酸澀,逼着她連着咽下幾口口水。
一個下午過來,滴水未進。此前飲下的紅薯粥早早消化的一幹二淨了,她腹中直絞,發出咕噜的幾聲響動。
唯有先将東西放下,着手去尋可探路的木棍來用。
林煙埋頭尋着,身子滿身是汗,混着淤泥裹在一處。若有不明之人遠遠瞧着,怕是真要吓得背過氣去。山間鬼魅,泥裹周身,貼着地雙手摸索發出沙沙之聲,正如民間謠傳的一樣奇異驚悚。
那木杖子子,林煙用了近四年。鐘叔某日上山特意給她擇的好材料,帶回鎮子上替她磨的。小手一碰上木杖,她就知曉了是自己原有的那一根杖子。
木杖子落在這處地方,想來她前頭掉落的地方離不開方圓一丈之地。
這般,也是好找了。
月亮出來,周遭比起前頭時候更冷了些。林煙鼻尖的淡霜結起,發絲鬓角也都沾上霜水,口中哈氣綿綿。
她凍得發顫,執了木杖子快快回頭。也是顧不得背上的縱橫頗深的傷口,一把可同捕獵的野夾子一道兒将山羊扛在背上,往來時方向回轉。
上坡陡峭并不好行。林煙平日裡性子雖軟,卻也是個堅定的。身上大半全濕是那般凍人,咬了牙關還是可撐下去的。
天亮前她若是沒回,隻怕那人真真就走了。
壓着傷處是那般疼。疼得她一路倒吸着涼氣,走的愈遠愈發得眼淚洶湧,涔涔而下......
淚落的久了,再去想來:那人真的走了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