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眼與睜眼對她來說全然是無有關系的,睜了眼睛也是瞧不見。可于詹瑎而言,卻是判斷床上之人是否蘇醒的鑒别了。
不久前,爐子上的水聲嗚嗚發出,是熱水已開的聲響。詹瑎打了一盆子熱水洗淨了手,再瞧瞧眼前這個蒙頭昏睡,熱汗淋漓的小瞎子,真真是忽然起來恻隐之心,複打了一盆子熱水過來,預備着替她将身子擦擦幹淨,去去身上的汗。
姑娘家家睡前沐浴總能睡得舒服些,做不到旁的事情,有這熱水便替她将身子再擦一遍罷。
聽出了倚靠在自己懷中的女子呼吸之間有了些不同的聲響,怎的呼吸聲愈發的急促深重了?
......在她前胸擦拭的棉布,随着詹瑎的猶疑停了下來。
他側頭擡眼看去---林煙一張小臉便是近在咫尺的靠在他肩頭,長睫映下,一派密密的暗影。鼻翼微微張開,還是熟睡的模樣。
“......”這不,還沒醒嘛。可慢慢來,細細的擦。
詹瑎于是收回視線,繼續替她擦拭着身子。本性使然,驚乍之後定要說上幾句話來緩和心緒,這便絮絮叨叨低聲說道起來,“白白伺候你這小瞎子了,真該将你扒光了扔到外面去凍着!”
......
語氣平平的一句話,傳到林煙耳中愣是聽出一種咬牙切齒之感。
棉布滑過之處留下溫熱感覺。他那一句話真正将林煙的意識身感拉了回來......
這是在做什麼?他不是早早便走了麼,連着藥廬的大門都不願意給她帶上。此時為何還在她家中?
屋内雖是暖洋洋的,并不覺得有多少寒涼,可上身未着存縷,她還是可覺查到的。他這是...脫盡了她的衣衫?
渾身是沒有氣力的,微微動了動手指她便知曉了自己身子有異,怕是病中。
她在病中便容得狗男人如此欺辱了麼?!
瞧不見東西她也可知曉現在自己的現況,一手摸索了近旁的薄被,拉起擁緊了入懷,反手便是一記耳刮子朝近處飄去。
“啪!”的一聲,林煙的巴掌與他的臉親密相貼着,發出清脆的響聲。
詹瑎這會子仿佛身在雲端,雲裡霧裡接了一記猛物,右半邊臉龐子忽得起了紅,浮浮誇誇的腫了一層。
“啊!這,這是做什麼啊!”他一聲巨嚎,身體一下子自床榻上彈起來,蹦的老高。
跳下床後,詹瑎身子于炭火盆子旁立着,回過神來惶恐又無措。一手絞着手裡的棉布巾子,竟也有些受氣小媳婦兒的點點模樣。
好端端的人怎麼就醒了......他這馬上就要到最後一步了,便就隻差将她衣衫整好,扶着躺回去了。怎料就在此時出了差錯呢。
想着為自己辯駁幾句,話語轉到嘴邊,他倒是隻堪支吾了,“小瞎子......我,我非......”
眼瞧着林煙阖着薄被低垂着睜了眼兒,默默然沒有半點言語,長睫上挂着的分明是淚。詹瑎咬了牙繳了口,自己吞下了憋在口中的話。
林煙看不到東西,便也習慣用雙耳去辨聲猜事。淚落了兩行,周遭倒是沒有了旁的動靜,隻剩案幾其下擺着的炭火盆子發出幾聲啪嗒的炭火苗兒彈出的聲音。她心中也不知做何想的,竟也問出了話來。
她道:“你非如何?你為何脫我衣衫,你可知...可知這事是關我一世清白......”
詹瑎躁得抓腿,眼睛這遭也瞪的老大,一眼無辜之色。瞧得久了,也是惹人憐惜的一雙眼兒。在将軍府中,也就是憑借這一雙眼和滿身撒嬌放肆的本事,得了自家父親與大哥滿心的憐惜疼愛。
隻可惜,到了這裡沒有什麼用處了。對面的是個瞎子。
“小瞎子,你聽我解釋啊。我...我欲要出門尋你時,正巧你便到了家門口。于是乎,我就将你扶了進來。”
詹瑎說着這話,急促的很,“帶你回來總得清洗傷處罷,你那身子上,滿身的污泥傷血,我總是要撕開衣衫才可做這些事不是?再者夜半時分,你便起高熱,我...咳咳...咳......”
心急之下,詹瑎這身體總算是和着上湧的血氣發了病症,一時之間亂咳不止。
一陣咳嗽,牽引這原就撕裂的傷處愈發的疼痛難忍。詹瑎有意捂住傷處,減輕咳嗽引起的震感,可惜此舉效果并不明顯。
久咳之下,他那唇角一側竟也慢慢滲出了暗紅之色的血痕......
喉頭堵着的一股子的東西仿似是再也壓制不住了,起了洶湧肆意的念頭。他壓了幾番,後頭引的胸口的傷處絞痛不已,松了一氣兒,一口血便由喉頭湧出吐在榻前......
林煙耳聞,依稀辨着他咳嗽之聲。隻聽他愈咳之下,喉頭隐有堵塞之物,腦中一個激靈,這便要起來,怕他這一會兒牽出些舊傷,嘔血雲雲。
可奈,終是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