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懷疑自己是否得了瘋症,端了自個兒盛着的一碗子随湯兔肉,一口氣全部喝下了肚子。
囫囵幾下吞了湯汁下肚子,幾塊兔肉還在口中。他幾分咬合咀嚼才算将它好好的吞下肚子,緊着連氣兒都未喘,急着問了林煙,“你是不是舍不得我?你說!告訴我是不是?”
“......”
*
次日晨起,林煙照舊是攀上陡坡後的平石曬些藥草。
晨間的陽光無甚溫度,曬在平石上也隻有個大緻暖陽的模樣,暖意達不到人的身子裡。林煙擺弄藥草的手一直未停,露在陽光下隐隐有些作癢。
日頭的熱意達不到人的身子裡,卻可被她這雙凍傷頗重的手感知個十足。
與以往開春回暖之後一樣,一雙手漸暖起來,密密麻麻的癢意從骨子裡泛出來,難熬至極。
小時候,這雙手被爺爺抓着護着牽着,覺着冰冷了便有爺爺端着火爐子過來,喚她取暖。哪會有凍傷這樣子的事兒。
她不過是剛剛眼盲那時,爺爺去了,滿腹心思都在傷悲事兒上,哪有餘力顧忌自個兒的身子。過不多久,身子可見兒的瘦弱下去,臉上那胖乎乎的肉也偷跑着隐藏起來。手上凍傷長了凍瘡也是正常不過的,此後年年冬日,凍瘡便歲歲常相見了。
雙手相疊,林煙止不住抓了幾回雙手手背。長了凍瘡,實在癢的難耐,與那臭男人一樣讨厭。
這般又是回到昨兒夜裡糾結焦灼的情緒裡。
詹瑎的那句話......直白的吓人。
......
下了平石陡坡,林煙耳聞了腳步之聲,步子踏着厚重穩實,聽着他這傷确是好得差不多了。
詹瑎邁了步子過來,粗布短衫還穿着,一副山間農夫模樣的打扮,鐵甲盔帽一齊整在包袱裡後背着。劍眉粗濃,長在他一張臉上可屬英氣,薄唇一抿,便同林煙請辭。
“小瞎子,草藥曬上去了麼?”
林煙颔首,下颌崩得也緊,輕笑了道:“曬上了。”隻是今日日頭不暖,曬與不曬實際也都無有兩樣。那幾位草藥早幾日便就幹的透了,多曬這幾日無益處。
詹瑎懷抱粗布包袱,托了一把,裡面盔甲相碰出了幾聲響動。
“诶...小瞎子,我要走了。”
林煙小手在身後也攥了衣角,神色還是如常,“我聽到了。你...你記得替我找找鐘叔他們的下落。還有,你身上那傷,回去之後得找要一些的大夫好好瞧瞧,将養些時候才可真真好的完全。”
“案上備了兩日的紅薯,熟的。帶着吃罷。”
......
一月有餘的日子過去了,一日三餐中最多的就是紅薯。可謂早也紅薯,晚也紅薯。
紅薯粥,紅薯餅,烤紅薯,蒸紅薯,紅薯泥拌大紅辣椒,試問還有哪一樣沒有試過。在陽城,不論是宮宴還是家宴上頭出現的紅薯,制成各色的小點,皆可喚出一聲極為風雅的菜名,配上最是讨喜的寓意敬詞。哪裡會像這裡,完完全全成了果腹的主食,一日日吃的人舌苔無味。
林煙再言送他兩日的紅薯,驚詫過後,他一珍視起來。
“多謝姑娘了。”
回去之後,是得辦起正事了,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嘗到這些日子的滋味。西北的戰事拖上了一多月也不知是怎樣一副樣子,他雖不喜打打殺殺,能躲就躲,可也是出身将門。既是好的基本無礙了,就該回到本職做該做之事。
除去戰事,另還有旁的事情太過蹊跷,需查。
陳家。
百裡琢。
京都右軍帶出的四萬餘人,包括同他一起的前鋒軍,有多少人不在二者的陰謀布局中?那日他勸了又勸,勸那百裡老将莫要安排軍士入山澗之地。四處山高坡危,是極容易設防之處。
豈料百裡琢一句“多帶些人還懼怕埋伏做什麼”,便将他們盡數送到曲子軍的口舌之下。
若真隻要他一人的性命,為了與将軍府相争兵權,沖他一人而來也就是了。目的若為此,搭上近萬人的性命,可堪為人?
多得是如小瞎子般的平民小百姓,失了親人失了鎮上可幫扶着的人,孤露一生。
小瞎子既不願随他一起走也好,也少了顧慮。
她應自己所問的是否不舍,也是清楚明白的答應。
“并非不舍,隻怕不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