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煙一笑,也由着他扶了左臂,輕道:“我同你回陽城做什麼呢?做妾室麼......”
“還是你要在外面置一處宅子,養着我?”
詹瑎說話有些微的支吾,慢道:“小瞎子,你一人在這兒又是舉目無親,當真是難熬的。”他不曾想自己這些心思全然被林煙猜中了十足十。
他是有設想在外頭予她置一處宅院,供她日後生活。但此法卻不是林煙所想的,供養個外室的由頭。
心思一朝被戳破,即便沒有那個意思也是尴尬難堪的。這心思确是對人家姑娘家太過不尊重了些。
這小瞎子的心性與那些勾欄酒肆裡的女子、高門貴女都全然不同,是須得尊之重之的。
罷了,不提也罷。
......
二人扶着走了好一段山道,陡石跳不進眼裡也就未有覺得山勢多險。詹瑎顧着扶她,林煙的木杖子換了隻手來執,木杖子握在手中好久不曾點地。
“詹瑎。”
她忽得喚了身側的男人一聲。
想當然便以為林煙是不習慣由人扶着,憂心她慌張,詹瑎側目,盯着上坡陡石,口中應道:“怎麼了小瞎子。這不需怕的,我扶着你呢。”
林煙輕輕笑出聲來,軟着嗓子說道:“我沒怕......隻是覺着你同前些日子不大一樣。”
都說女子善變,前一日說要往東家去,後一日一睜眼也就改了主意的女子多了去了。詹瑎這人怎麼和世人口中的女子一個樣子呢。前頭無理取鬧言辭輕浮的是他,這一月來心思細緻予她關懷的亦是他。
對她而言卻是難辦了。習慣了食有二人,住有二人,不久之後回歸原樣,往後的日子又是幾多煎熬......
鐘叔他們的下落憑着她是尋不到的。這一月以來同他也提過幾次,他若不走怎麼尋到鐘叔他們的下落呢。
照着一個月以來的相處,詹瑎此人一副養尊處優的公子做派,凡是要求細緻。連那些個木碗都要比旁人多洗上幾遍,愛幹淨的緊。許也是個在都城陽城有權勢的,若曾遇見過鐘叔他們,尋起來也是不難的。
.......
二人自山上回轉藥廬,幾近過了一個白日。往日林煙出門都是緊着回來的,今日帶上了他一塊兒去,不免多耽擱了些時候。
男人的小聰明用的恰到好處。偷偷帶了上回她背着回來那隻野山羊腳上的捕獸夾子出去,轉了半晌挑了個地兒,将它側側的擺上樹根。
男人的運氣好到讓林煙都妒忌上了。半刻鐘的功夫,竟然真有野兔子往裡頭跳了進去,不出意料的被夾住了一隻後腿,撲騰幾下掙紮不過脫了力,被男人一隻手抓着頸後帶回了家。
不過,這晚間烹的兔肉真算不得好吃。
上回見肉還是月前的野山羊。他那時重縫了傷處,走動都是撕心的疼,自是不可能幫着處理山羊肉了。且那會......小瞎子垂首蹲着哭得難看。
這回總該由他這男子來做帶血沾腥的事兒。看着林煙做過幾次飯,這次便隻許她在竈台之後待着取暖。
他思索,便算作臨别前給小瞎子做上一頓别飯罷。
詹家二公子做的第一頓兔肉,酸的澀口。自個兒嚼了幾口都是嫌棄至極,林煙問起時,就是怎樣都不許她去嘗。
林煙失笑,摸了摸鼻尖兒。這兔肉的味道聞着明明還是不錯,這人為何就不肯叫人嘗上一口?
許是味道有些怪罷。
她笑,又問:“隻是吃上一口而已,我想......嘗嘗你的手藝,好麼?”
詹瑎心中暗罵了聲“可惡”。柔聲柔氣的話兒音,他偏生就是最最遭不住。
這回偏偏就是遇到個性子極好的小瞎子。明明是個瞎子,一雙眼睛又似可看見人心般的澄澈。他往常也會偷偷打量,小瞎子黑眸一動都可駭着他一陣兒,暗怪着實是個沒用的。
“你真要嘗也别怨我做的難吃,我下次不逞能就是了。”詹瑎盯了林煙一張笑臉兒,聲音悶悶道,“不過,也沒有下次了。”
“明日我便走了。”
含了詹瑎塊中的一塊兔子肉入口,林煙牙上用了大力氣嚼了半晌。
兔肉确實硬澀,肉味泛酸,同聞着的味道可算是兩個東西。
可是真難吃,澀得口中發苦,她勉力咽下竟同他道:“我知曉你明日要走,可再來一碗麼?”
詹瑎接了碗過來。木柄湯勺握在手裡,盛了幾次,裝了半碗兔肉随湯。
瞧這小瞎子方才吃得眉間蹙起,面色沉得難看,他已然開始怨恨自己。好在小瞎子瞧不見,真要看見一鍋黑乎乎的湯汁,怕是再不回吃他手裡出來的吃食了。
碗在長指上穩穩端着,想要送出去幾回,還是頓在了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