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瑎一時的不覺,被林煙懷中之物一堵,迫着騰出右手去接那物件。再行仔細去瞧手上的物件,質地綿綢雪白的毛領正躺在他掌心。
是他着過不久的夾棉袍子。半月前他将這外袍留下了,料到對她是為重要之物,怕是過世的親人留在的遺物。
才瞧清楚手上接捧着的衣物,一聽林煙後頭的話,詹瑎腦中真似煙花轟隆在腦袋瓜子裡炸開,發出幾聲炸裂的聲響......繼而卻變燦爛,連黑色都變作五彩斑斓。
待到腦中焰火歇了,回想林煙方才的話,他是雀躍至極的。
心急過甚,詹瑎橫抱起林煙往正門出去。跨步而走,詹瑎恐她旁有思慮,心中還懼怕着旁事兒,便道:“無事了。從今往後,你這小瞎子便是我詹瑎的人,欺侮了你的人,我絕不會放過。”
“安心罷,我帶你走......”
懷裡的小瞎子将小臉在他胸膛裡埋得更深,仿似一隻柔弱至極嘤嘤泣淚的小獸,剛出襁褓的嬰孩。初生的模樣,幹淨無比的一張小臉兒。
走到馬前,詹瑎将懷中之人輕輕放下,始發覺這匹戰馬竟是站在這處乖乖等了他回來的。下馬時見屋子裡間又火把照亮,便知曉小瞎子出了事。
情急之下,忘卻了要将馬匹栓上。
好在這馬匹沒有亂跑出去,真當是要失了這馬,還不知是多麼窘迫之境地呢。
将人兒攬了進懷,詹瑎輕道:“我們現在去岑州先安置下來,緊着我處理些事情,便帶你回家。”
瞧着林煙怯生生的點了腦袋,詹瑎複又扶了人往馬邊挪了幾步。
“我抱你上馬。”
岑州是必要去的地方。得先将小瞎子安置在住處,确保安全,他才可去做正事。
且,他趟了冬日的冰河,緊着又是跑了大半夜的馬,身子都不曾擦幹。如今一程下來,身上已然沒一路刮的寒風吹幹了一身粗布短衫。隻是,他此刻身上的感知,怕是感了傷寒,頭暈的緊。
得快些尋個地方歇着才是。
......
林煙坐在馬上,詹瑎眼見着她坐穩了身子,心中思量多上了一重。
小瞎子身子不好,瞧不見前頭的路,在馬上想來也是畏懼的很。他一路過來,飛馬奔道不可謂不快。來時飛快,走時卻是不能了。
暗夜下,東方已現點點微光,暖黃之色。
将要日出。十三處鎮子既已被占了,駐兵便不會少,要帶人出去哪會是容易之事。
詹瑎轉頭,視線緊盯着藥廬半晌。莫不然......不若來個聲東擊西圍魏救趙,何如?
隻是,這藥廬是林煙的家,一把火燒了去不過是用來吸引曲子國軍士來此,為他們二人離開掃清些礙事的。真若燒了,林煙可就沒有家了。這般如何朝她開口是好。
林煙伏在馬上,許是因着懼怕,身子前傾隻差抱住馬頭。
小丫頭心思最是敏感,靜待着詹瑎半晌也沒聽到隻言片語,便也問他,“怎麼了......你不願意了麼?”
詹瑎急道:“并非不願。隻是,隻是天色将亮,要一路去到岑州怕是不易。”他就是知曉小瞎子會有不安心,她既問了,那說出來也是無妨。
“小瞎子你往後須得信我。這藥廬,咱們不要了,便燒了去換個生機,如何?”
她那大眼兒幾下眨巴,抿着的唇終是松開了,“好。”
要嫁他做妾這話,是她親口所說。現在再去做旁的計較也真的太過矯情了些......這男子雖是行事言語有些跳脫,心思卻是赤誠。
此一世她真拿來做賭局來活了,自此手上的賭注全然撒了上桌。明晃晃瞧去半點底子也無有。
但願這一局不會輸。
......
*
岑州的大門修得氣派。因着在西北天氣深寒的緣故,城牆修得都比中原旁的州縣的城牆要厚實一些。
自敵窩裡跑出一條道兒出來真真是屬不容易之事。穿幾處山坳鎮子,橫過幾處無水的淺灘,多奔波了許多路程,這才躲過了敵軍設卡。出來之後再要回轉去山源鎮這樣的地方,已是做不到了。
到岑州黑漆色的虎紋大門外,兩人一馬早已是人倦馬乏勉力行路。
詹瑎于州門外觀察半晌:大門那處派了不少軍士駐守,瞧那盔甲衣樣,卻不是他們右軍中人。估摸着百裡琢還沒有求援岑州,憋着一口子氣性,想做那背水一戰。
可岑州之内的人又不是眼睛瞎了!會瞧不見外間密密麻麻的軍士紮營麼?
岑州刺史荊大人,便是荊學林之父。十年前的武狀元出身,深谙軍法之道,會瞧不出百裡琢以此布兵之意?此時的岑州還是開着兩處州門,敢迎遠處十三鎮的難民入城,已是頗為大義之舉。
詹瑎二人也便順着這股難民支流入的城。
那牽着的戰馬一路下來早沒有了戰馬雄赳赳的架勢,身上的戰馬印子藏得隐蔽,藏于鬃毛之下,守城的州上軍士許是不熟悉,幾次翻找還是漏下了那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