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過了一會,下人引着一群華冠麗服,雲鬓钗頭的貴女們走了過來。
花廳裡漸熱鬧起來。
沈婉清這尊玉塑的瓷器也像是被仙家吹進了人氣,動了動。
面上挂起笑,依次和進門的貴女們打招呼。
“這本《霜月集》是我最近整理出來的詩稿,以新月為題,共寫了三十四首,剛讓家裡的私坊刻印出來同各位姐妹分享。”
葵櫻站在身後,替沈婉清将詩集遞了過去。
貴女們接過來翻看,紛紛贊揚着。
其中一位更是出言奪聲道:“沈姐姐才華橫溢,堪比易安居士。這才三個月就又出了一本集子。上一本的《霜花集》我家母看了還說好呢。這次定然要多給我幾本,我一通帶回去,省得家母再和我搶。”
旁邊的貴女們都掩嘴偷笑,打趣道:“明玉嘴快,把我們要說的話搶了去。”
就連沈婉清也笑了,皙白的面上泛着微紅,有了些健康的暈色。
“明玉妹妹慣會哄我,隻是一些強說愁賦罷了。你若喜歡,盡管多拿幾本去了。隻是同李才女相提并論的話可别再說了,我哪裡配呢?”
“沈姐姐是太過謙遜了些,這金陵城才女的桂冠,你當之無愧。”
大家同說笑着入了座,吃起了糕點,品起了新茶。
對着昨天看到的名單,懷德認出來說話風趣的這位貴女,應該是南京國子監祭酒的女兒葉明玉。
她也被葉明玉的趣味之言,逗得嘴角微挑。
她瞧着,這些高門戶裡的貴女們交往談話的氣氛都十分融洽和諧,和自己所處的門庭小戶并無分别。隻不過她們談論的是詩詞歌賦,而自己說的是一些閑話家常。
懷德思緒遊動,她想起了菱角,也不知道那個小丫頭如今怎麼樣了。
花廳東西兩溜共擺放八個玫瑰椅,如今還空了一個座位。這不是多出來的,而是有人沒來。
沈婉清和一衆千金說了許久,才聽見遊廊裡一聲高調的喚。
年紀輕輕,嬌嗔的喊着:“人呢,都去哪裡了?怎麼也沒有人出來迎我?”
剛才還一團和氣的花廳,霎時被戳破了洞,冷風灌進,頃刻間氣氛凝重。
大家都收了話,有人認出了在花廳外放言高聲喧嘩的人。
小聲嘟囔着:“大家都按時到了,就她特意非要晚一些才來,處處顯着她的身份。沈姐姐本來就不良于行,還要去接她,真是好大的譜子!”
“可不是,仗着自己的身份,愈加蠻橫無理。”
“算了,誰讓她有個好的幹爹呢,就連你父親不也是上個月被參了奏本折戟下來,如今金陵城誰敢惹她呀。”
沈婉清聞言面色未動。
示意蕉月來推她,移動着輪椅到了花廳門口去迎。
親切的喊着:“盧妹妹,你可是來了,大家都在等你。”
懷德觑了一眼周圍人的神色,看得出來對這位冒失的來者,面上都沒有“歡迎”的意思。
可也都紛紛起身去迎。
懷德猜測,可能是礙于她的身份,雖都不喜她,但明面上卻不能得罪。
姓“盧”,懷德想了想,昨日蕉月給她看的出席宴會的賓客名單,她如果沒記錯的話,卻有一位叫做“盧欣”之人,是應天府府尹家的女兒。
雖說是個高官,可在座的也有父親同為王室舊部的勳貴,為何會對下一級的府尹女兒如此卑恭?
看來,她們口中,盧欣的這位“幹爹”來頭不小。
盧欣入了花廳,掃了一眼在座的女眷,而後徑直去了唯一的空位。
坐了下來,卻抱怨道:“如今都要盛夏了,天氣這樣的熱。沈姐姐,你家堂堂的戶部尚書府,不會連降溫的冰塊都沒有吧?不然我讓随從回去拿。”
沈府的下人早已準備好了蜀錦刺繡的團扇,擺放在各個入座的茶幾邊。
剛才進來的貴女們若覺得有些燥熱的,就拿起小扇輕搖幾下,也能解了暑氣。
葉明玉先看不慣盧嬌多事的樣子,将自己的那柄扇子丢了去,“這裡有扇子,你扇幾下便涼快了。”
盧嬌并不領情,未看一眼,挑刺道:“本小姐才不用這些。”
沈婉清身為主家,出聲調解。
“盧嬌妹妹請稍等,是下人們疏忽了。葵櫻,吩咐人去冰庫取些冰來。”
“可是,小姐你的身體——”
葵櫻深知自家小姐本就體弱,十分怕寒。要是受了涼,再扯出舊疾來。
“快去,别讓盧妹妹等得急了。”
“是。”
葵櫻隻好領了吩咐。
懷德靜默的聽着,書案下的腿來回換着支撐身子。
看着這群貴女明争暗諷的架勢,懷德暗暗祈禱着今天一切順利,千萬别出了事端。
其他貴女依次入了坐,隻氣氛變得詭異,一時靜默無言。
還是沈婉清先開了口,調解氣氛。
“明玉妹妹,你剛才說到和你的家母去了哪裡?”
葉明玉這才接了話,“哦,我上月去了姑蘇的虎丘,那裡山澗清泉翠柱成林,朦胧細雨中,水波之上飄着畫舫,還有麗人出遊。真是盛景如雲,值得一賞。”
坐在一旁的盧欣不甘示弱,哼氣道:“不過是些山野之景罷了,不堪入眼。還是我府上的翠鹦湖好,父親又派人開鑿了一片湖,讓漕船拉了三艘的太湖石過來擺滿了湖岸。”
葉明玉掩嘴笑,“這算得什麼盛景,不過是人工造景,呆闆無趣。”
“你!”
見兩人說話間又要掐架起來,沈婉清調和着說道:“說起來,外面不管是什麼景緻于我都是新鮮,都比我府上的“求真閣”生動許多。”
大家看了眼沈婉清覆在薄毯下的腿,都默契的閉了嘴巴。
葵櫻帶着下人送來冰鑒,安放好自動打扇的風車,花廳内又降了些許溫度。
沈婉清放下了茶盞。
提議着,“大家歇了一會,話也說了許多,我們移步花廊去寫詩吧。寫完後還安排了昆山的戲班子來唱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