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食客觑着來勢洶洶的懷德,又去瞧被她呵斥的人,心裡也猜出了緣由。
出言幫着懷德斥道:“嘿,周九甕,你不會是又拿你那堆破爛騙人了吧!”
“真是老不羞,連姑娘家的錢也騙!”
被懷德用力這麼一拽,醉成一灘泥似的周九甕一下翻到在地。迷糊間還不忘了護住手裡的酒葫蘆。
壯碩的漢子見狀勸道:“嗐,這位姑娘,我看算了。你的錢啊,估計都被他拿來吃酒了,怕是要不回來了。”
懷德聽了更是來氣,那可是白花花的十兩銀子。
她不肯撒手,拽着醉鬼的衣角,“走,你跟我去官府,我要報官。”
“喂,酒蒙子,你快醒醒吧。”旁邊有人上來拍他。
周九甕醉醺醺的吼着:“什麼酒蒙子,我是江嶺散人,江嶺散人!”
旁邊的人嗤笑着,“呸!又喝大了,什麼散人,你是癡人!”
這個酒鬼,在腳下不知道呓語些什麼。
懷德一想到自己的錢都被他拿來買酒,氣得咬緊了牙。
半晌平下氣來,蹲下身大聲道:“喂,你醒醒,你看看我是誰?”
被晃悠的人好久才睜了眼,泛黃的瞳孔落在懷德臉上。
蹙緊茫然的眼,好像看清了人,“你這姑娘是……是給我酒錢的人?”
“不,”又好像認出了眼前的人,“你?哈哈,是那個好騙的姑娘。咯,我敲着瓦盆笑呵呵,他出一隻雞,我出一隻鵝,叽叽喳喳真快活,真快活。”
竟然唱了出來。
真是驢唇不對馬嘴,懷德氣到極緻想發笑,也明白了跟這種酒鬼沒法講理。
半晌後,放開了人,叉着腰站起身來。
懷德抿着嘴,想着要如何能挽回自己的損失。
既然沒有辦法錢要回來,何不用其他的東西來抵?腦中一閃,這個人不是還有間刻書作坊嗎?
懷德心裡有了算計。蹲下身,湊在周九甕耳邊。
“喂,我問你,你還想不想吃酒,我可以按月支付你銀子,讓你買酒喝。”
“當……然,哪裡?”
周九甕話都說不利索了,可聽到有人給銀子,還是活泛了起來。
懷德暗暗點頭,這就好辦了。
她從店家借了紙筆,跟着寫了租賃文書。
文書被遞到周九甕眼前,懷德敲打着上面的墨字,“呐,你把你的刻坊租給我,我按月付你銀錢,一兩如何?”
懷德在他眼前展開一隻手。
周九甕暈乎着,看見懷德伸出明晃晃的五根手指,沒聽清她說什麼,還以為是五兩銀子。
就着懷德遞過的墨筆,在上面飛舞下自己的名字,後又按了手印。
懷德從懷裡先拿出一錠銀子,遞給周九甕,“這是定金,你收着。”
又對着旁邊的人道,“列位可都看到了,是周九甕自願和我簽下的字據,請幫我做個見證。”
吃客們都是通情達理的人,自然心向着懷德,點頭應了她的話。
懷德将租契文書收好,一路蹦跳着回了家。
*
轉眼便是詩會舉行的日子,懷德應卯應點的去沈府做工。刻坊的工匠們按時趕出了文稿,裝訂成冊後給到了懷德。
懷德捧着一大摞的刻書到了花廳。
花廳建在水榭旁邊,沿着水邊放了許多适時的盆景。還有一座新立起的高架,等會要用來展示詞牌和詩作。
懷德踏進遊廊時,裡面已然是一片忙碌之景。
蕉月忙着指揮下人擺放茶點,見到她來,沖她招招手,“懷德,你怎麼才過來,小姐剛才還找你呢?”
懷德微微一笑,解釋道:“我去刻坊拿書去了,耽誤了些時間。”
蕉月點點頭,向裡面擡了手,“你快進去吧,小姐在廳裡面等你。”
“好。”
懷德不敢耽擱,快步走了進去。将書放在書案上。
見沈婉清安靜的坐在輪椅上,頭微垂,不知在想些什麼。
懷德清緩聲問道:“小姐,你是找我?”
沈婉清擡了頭,一如既往,展着溫和的笑。
她看了眼放在桌面上的書冊,手指輕輕撫過,問道:“這批刻印的書都在這裡了嗎?”
“老師傅說這一批一共二十冊都在這裡了。另外第二批在趕制中,會在中秋之前印刷好。”
“好,第二批刻印好了先封存起來,等着過幾天家塾的老師回來,再拿出來。”
沈婉清交代完又沉默了。
懷德問了一句,“小姐,我去忙了?”
“嗯,去忙吧。”
懷德福了身走開。她今日有自己的活計要做。
去了書案前,先按照昨日蕉月的叮囑,沿着貼邊放置的四個紫檀書案,依次擺硯磨墨,放好毛筆,裁好白棉紙。
等着一會貴女們揮毫潑墨,秉筆書寫。
忙完後,她暫時無事,安靜的立在角落,等候吩咐。
一眼便看到了面朝花廳的沈婉清。
她靜靜坐在輪椅中,眉眼中沒有喜悅,也沒有期待,嘴角向下,攏着一層淡淡的憂傷。
懷德有些疑惑,今日的筵席不就是她舉辦的嗎?為何會不開心。
懷德眨眨眼,可也沒有問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