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雲化露,孤光灼螢。
山中濕氣氤氲,寒意漸盛,沈溟卻不想立刻打道回府,拿着樹枝胡亂撥弄着篝火。
丁越隻好去給禦史大人拾柴火。等丁越抱着一簇柴薪回來的時候,卻見沈溟臨湖伫立,明月篝火的光影交錯,映襯着沈禦史颀長身形。
丁越往火中添了幾根枯枝。
“丁越,你來看……”沈溟背着身,輕聲喊他。
丁越走近,見一盞荷燈緩緩漂移,往湖心挪去。樹葉交疊托底,上面掬着一抔炙火,中心插着一枚燃着明火的椴木,“樹葉做的荷燈!”
“噓。”沈溟仔細盯着湖心“你再看。”少頃,靜湖澄澈的水中,幾尾紅鯉若隐若現,在荷燈的光潤裡遊走追逐。
沈溟就地坐在石上,舒展着長腿。“你知道魚兒為什麼喜歡靠近荷燈嗎?”
“河燈散發着熱和光亮,惹得魚兒追逐。”丁越挨着沈溟坐下,“大人,你冷不冷?”
沈溟深深吸氣,把山林濕霧攜着草木的味道,灌進心肺裡,“不冷。”
“困了?”
沈溟沒看丁越,隻覺得這聲輕輕的,很近。他跟随本心,任由丁越輕輕扶住自己的肩,順勢靠了上去。
“斯人可依,不冷。”沈溟輕笑說。
長睫低垂,面容如畫,懷中人安谧睡去。
丁越柔聲說,“斯人可依,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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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沐日一過,鴻宇大街車馬絡繹。周岑身着青色錦雞補子朝服,正打軒天門附近下了馬車,正要擡步入朝,卻被兵部梁儀善喊住。
“周次輔,周次輔留步。”
周岑站定,“梁大人。”
梁儀善面色不好,觀瀾倉的消息他知道得太晚了,可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海賊侵襲雲城,邢柏年投敵,兵部有口說不清,不知道今日的朝堂的會發生什麼。有人戰戰兢兢,有人卻作壁上觀,等着看戲。梁儀善原本是瞧不上周岑的,然而這個當年的謀臣已經身居二品内閣次輔,朝中諸事,皆要先過他的手。
“周大人,雲城之事想必你已聽說,邢柏年投敵,實在是令朝野上下震驚,想必陛下也非常震怒,隻是兵部在這件事情上,有過錯亦有苦衷,朝堂之上,還請周大人能夠明白這一點,兵部會禀着萬分的決心要彌補失察之責。”
梁儀善向來不屑和其餘官員過從親近,尤其是文臣,今日居然能放下身段,臨時抱佛腳的想到堵周岑,也是慌不擇路了。周岑面上和善,實際卻是個辭色鋒利的。此刻不必再佯裝溫吞。隻說:“梁大人心系江南,周某感同身受,隻是陛下怎麼定論,終究不是我這一介閣臣能夠揣度得出來的,是否是失察之責,未免定論尚早。”
“周大人,不必如此,我知道雲城的事必定會令陛下震怒,龍威之下我梁儀善不做他想,隻求能夠為陛下分憂,我想璃王殿下也是這般想的。”
他不提楚珩這一層還好,周岑眼中隐含怒意,“梁大人這話我就不明白了,觀瀾倉的事本就不小了,現下還有雲城遇襲,隻是失察之責就能釀成這般結果,隻怕從此以後大程律法對失察之責的量刑,要重新拟定了。”說罷轉身離去。
過了軒天門,大臣們依律不得交頭接耳,均按品級列隊等待召見。司禮監傳百官,大臣們魚貫而入。奉天殿内,衆人山呼萬歲,乾澤帝楚玹掃視百官,面色如常。
“諸位愛卿今日可有事啟奏?”
乾澤帝親問,早朝第一件事,向來都是近日重點,若是小事,不是非臨時得知,或處置結果有偏頗,定要在朝堂上公然拟定方案,不然都會走内閣,或由内閣組織大臣在文淵閣商讨解決。
衆人無話,梁儀善在斟酌是否自覺禀報雲城之事。左侍郎秦迅不在,梁儀善打算給右侍郎張啟慧遞眼色的時候,乾澤帝直接點了内閣。
“朝廷諸事繁多,内閣?可有什麼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