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聽。”喬矜拿起筆,在紙上寫了自己的名字,又遞給了姜南疏。
姜南疏有些遲疑。
“寫完就燒了。”喬矜挪過那樽幹的硯池。就是給這張紙找好了葬身之地。
姜南疏感到有些好笑,竟然真的寫了自己的名字。但是這時喬矜卻露出了訝然的表情。喬矜拿起那紙,看了又看,思忖了一會,又拿起筆在邊上寫了兩個字。
“予鹿?”
“嗯,予取有節,鹿車共挽是我的字。”邊說,邊将筆遞出。
“果然單純可愛又聰穎。”姜南疏在心底暗歎,接過筆,在紙上寫下“拜玉”二字。
比起方才的訝然,喬矜臉上更多了驚喜。燦若桃花的看向姜南疏道:“南疏哥哥,真是字如其人,字如其人。”
顯然,喬矜贊美的是姜南疏的書法和名字,以及,他這個人,這個和喬矜并不相熟的陌生人。在這直白的誇贊和真摯的眼神注視下,姜南疏會心而笑。
“偏殿是安全的,南疏哥哥,我會幫你出去。但是要等,最晚酉時。”仿佛是因為打從心底裡認可了姜南疏,喬矜忽而就斬釘截鐵的保證道。
姜南疏并不完全相信,但是眼下,也隻能寄希望于這個比自己小的男孩。
“但是……”喬矜眼觀鼻,略微想了一下,“南疏哥哥可不可以先幫我一個忙?”
“什麼?”
“‘君子當以仁,君子不當以仁’。”
姜南疏不解,隻見喬矜果将方才寫名字的紙置于硯池中燒了,又拿了張新的,壓好鎮紙。
“先生出的小策論題,我不會寫,但是今日酉時估計會核查,我怕挨罵,哥哥替我寫了罷。”
……姜南疏想起了家中的弟弟妹妹,頓時好笑道:“你原先的題呢,也是假手于人?”
喬矜搖搖頭,“原先沒人能幫我,我都自己寫,寫的不好的時候先生會罰我,今年已經挨了三次罰了,都說事不過三,但是這次這個太難了,我實在……”喬矜将手舉在胸前,嘟囔着嘴一隻手揉搓着另一隻手的掌心,仿佛不願回想打手心的滋味。
朝廷世家大族最注重對下一輩德行及學識的培養,且要挂鈎政務,各家各族僅僅是祖訓家規就極其繁多,更遑論這孩子小小年紀就擔任太子侍讀,其所承受的課業壓力可見一斑。他不過還是一個小孩子……
“隻是……”姜南疏執筆停在半空,“我與你的字并不一樣,你自己謄抄一遍?”
喬矜終于欣喜過望,重重的點了個頭道:“謄抄時我會盡量記住,抄完了,我就将南疏哥哥寫的燒了,不會留下南疏哥哥來過的痕迹。”
姜南疏不可置信的蹙了蹙眉,“你是真的有把握能順利送我出去,還是天真的有把握?”
喬矜擡頭看向姜南疏,“我有把握!”
白皙的脖頸上一星紅點映入眼簾,姜南疏想起馬車行至東宮,他從迷糊中掙紮醒來,求生欲促使他對着喬矜拔刀相向。“這孩子難道全然忘了這事了嗎?”姜南疏在心裡問,沒有答案,他抿唇輕咬了下自己,提筆開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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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溟将巡防兵支配在各街道,唯獨留下了去往鴻宇大街的口子。在街口尋了個茶樓,便打算進去逍遙。長跟着他的屬兵華亭過來,拱了個手道:“大人,如果這邊的事差不多了,不妨回去審問西郊抓捕的鬧事者?”
“你在教我做事?”
“不敢啊大人,隻是暫無證據判定此人就是真的鬧事者,隻是恰好在西郊抓住了,審完無事是要早些放走的。”
“不急。”沈溟口幹舌燥,應付了句就往茶樓裡擠。
“不不不,大人,急啊。”
“你急什麼?急着見那美男子?”
“呃……美不美的我倒是……不過大人,倪大人上月提了,顧都督也定下……本月開始,不能随意抓人到屬司。”
沈溟不耐煩,争辯道:“誰說我抓人了,我不是說放進茶屋了,茶屋又不是牢房,我請大程百姓喝杯茶怎麼了。”
“大人,茶屋如今……也不可給您當暗牢使了……”
沈溟十分無奈,頭疼道:“我口渴了,我回兵馬屬司喝茶!”他幾乎是賭氣的說完了這句,看也不看華亭,自己騎馬往兵馬屬司趕。華亭長舒一口氣,拽着馬跟上。
一路賭氣狂奔,不多時沈溟就到了兵馬屬司。剛要踏進門,熟悉的身影從街邊屋檐閃過,沈溟收回腳步,朝屋檐走去……
“你過來了,是東宮有信了吧。”
北林點了點頭,“我看你在街頭巷尾的動靜弄得不小,差不多慢慢收了吧。雖然你發瘋并不讓人覺得奇怪,但也别折騰你那些兄弟們了。”
沈溟怒極反笑:“你們火燒火燎的指使我,現下我把人給你攔回去了,你到說教起來了。”
北林依舊溫和,哄道:“承蒙沈大人相助,煩請沈大人鳴金收兵吧。”
沈溟白了一眼,驕傲的轉身欲走,忽而腳步一滞,忽而想到自己方才在鴻宇大街附近攔住太子,北林卻已經早早在兵馬屬司等着了,時間上明顯不對。“北林,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未時許。”
沈溟眉宇微凝,“你們,有親眼見到太子嗎?”
“我不曾親眼看到太子,隻是宮中傳出消息,予鹿安排在鴻宇大街附近的八角蓮車駕進了軒天門,方肅公公馭馬。”北林看沈溟表情似乎有異,又補充道:“太子車駕進軒天門時,我應該還在趕去軒天門的路上。等我到了軒天門,宮内傳出太子已經進宮的消息,我便立馬來你這裡了。”
沈溟目光看向北林,“不對,太子應當在你出發來這裡之後才剛剛被我發現行蹤。”
兩人并駕齊驅,沈溟比方才隻快不慢。觌面打馬而來的華亭避之不及,生生拽起馬兒閃到一邊,自己則落地滾出仗遠,艱難爬起,聞了一鼻子煙塵,狼狽嘀咕道:“不,不請美男子喝茶了嗎?”